越飛光滿嘴汙穢,宋楠在我開口前就忍不住上前。他眼露寒光,抓起越飛光的衣領就是一個背摔。
若擱原來,像越飛光這種貴族子弟,被宋楠背摔,多半會疼得起不來。
現下大不一樣,越飛光隻是臉扭曲了一瞬,就從地上爬起,滿眼通紅攻向宋楠,口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我跟我家乖乖說話,你算哪根蔥,居然敢打我,小爺要揍得你滿地找牙。”
他說完,還對著剛剛那個瘦弱的宮人說:“你站遠些,彆被打到了。”
說這句話時,他語氣變得極其肉麻。
越飛光與宋楠搏鬥上,竟也有來有回,不過越飛光終究年輕,又飲了酒,過了十幾回合招後,被宋楠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如上岸的魚,奮力掙紮了幾番後,居然就以躺在地上的姿勢酣然入睡。
我頓覺無語,又見他臉上掛了彩,身上估計也少不了青青紫紫,便對宋楠說:“宋楠,走吧,醉鬼沒什麼好理會。”
宋楠狠壓了越飛光的肩膀一下,這才鬆手。
我從博士那裡拿好書後,一麵讓宮人將書給我送回華陽宮,另外一麵自己去東宮。
自我回宮,太子數次請我到東宮一聚,如今我非長居在華陽宮,他身為男子,也不好再往華陽宮跑,便邀我去他那。
前幾日我都是陪在莊貴妃身邊,因明日就要回天極宮,乾脆今日去一趟東宮。
因我並未提前通知太子我今日來,我到時,東宮的宮人才連忙去稟告太子。太子此時不在東宮,我讓宮人不必太著急,“我隨便逛逛,你且去。”
“是。”宮人退下。
東宮因占地廣,至少有兩個華陽宮大,有大片地方可以種花卉。正值春末,東宮的園子有千花百花齊開之勢。雪瓣綠葉的重箱花層層疊疊,如女子胭脂的月季似火,燒得轟烈,我散到杏樹下,杏花已過了花期,此時樹上隻有杏子。
我伸手摘了一個,拿手帕擦乾淨,輕輕咬了一口。
很酸。
“九皇子,此果還未熟,若您想吃,奴才待會派人去禦膳房。”身後的鈕喜對我說。
我搖搖頭,“不用,我隻是想試試味道。”
我話音剛落,忽地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是從西北角傳來,我尋聲望去,不一會,就看到假山裡鑽出一個人。那個人身材瘦小,因散著發,我一時沒能認出那人。
直至那人走近了,我才認出那人是陳姑娘。
陳姑娘衣服有些亂糟糟,鞋子也隻穿了一隻,我隻消看了一眼,便連忙扭開臉。
陳姑娘出身貴門,怎麼會以如此麵貌出現在外麵?
我尚未想清楚,又見到更愕然的一幕
她在癡癡地笑,笑了沒多久又哭,口裡在哭喊。因她說話實在含糊不清,我沒能聽懂她在喊什麼。
陳姑娘像是根本看不到我們這群人,隻時笑時哭地走,我餘光瞥到她要赤腳走進矮花叢,雖自己是外男,也忍不住提醒道:“那些花大多都有刺,彆往裡麵去了。”
陳姑娘終於注意到我們,可她隻是停下看了我們一眼,就繼續往前走,口裡還在念叨我聽不清的話。
我見狀,隻能讓人去攔下陳姑娘,不過這時西北角又過來一群人。那群人穿著東宮宮人的衣服,麵貌都很眼生。他們看到我,眼裡明顯地露出驚慌,隨後匆匆忙忙給我行禮,在我說平身後,他們飛快地衝到陳姑娘麵前。
“陳小姐,您怎麼到這來?快跟奴才們回去吧。”宮人賠笑著對陳姑娘說,幾乎是半拉半拖把陳姑娘帶走。
陳姑娘被帶走時,沒有掙紮得很厲害,但我注意到那些宮人來尋人,看到陳姑娘衣裳不整,未著絲履,竟沒有一人照顧她這些地方,隻跟哄孩子似的將人哄走。
宮裡的宮人從進宮到能服侍主子,都是經過培訓的,像這種不細心的奴才早就在宮裡待不下去,他們居然還在東宮伺候未來的太子側妃。
還有,陳姑娘好像神誌出了問題,方才表現不像是正常人。
正想著,先前去稟告太子的宮人小跑著尋到我,說太子已經在回來的路上,讓我先去正殿坐。
太子明顯是匆忙趕回來見我,身上的朝服都未換,我尚未站起來給他行禮,先被他摁住肩膀。
他兩隻手壓在我肩膀上,彎下腰來看我。眼尾上翹的雙眸在我身上尋了幾遍,仿佛要仔細將我與原來進行分辨。
我被他盯得不舒服,不由輕輕扭開臉。隻是臉剛扭開,又被他捏著下巴轉回來。
“弟弟彆動,讓孤好好看看,前幾日你母妃生辰,她像護崽的老母雞似的將你護在身邊,寸步不離。”太子目光灼灼,“許久沒回宮,瘦了。”
我抿了下唇,“母妃自是疼我,太子哥哥,你說的話我不怎麼喜歡。”
太子的目光依舊放在我身上,不過捏著我下巴的手慢慢鬆開了,“好好好,孤剛剛說話不好聽,孤跟你道歉。今日好不容易到孤這來,用了晚膳再回去。”
“不行,我跟母妃說好要一起用晚膳,明日我就要回天極宮。”
隨著我的話,太子本含著笑意的雙眸頓時失色,他皺起眉,“明日就回去?回得那麼急?”
“國師說修行不能斷,我已經在宮裡住了好些日子,該回去了。”
我的話剛落,太子臉色變得更不好看,“那你早幾日怎麼不到孤這來?偏偏最後一日想到孤了?”
我無從辯解,隻能歉意地看著他。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冷冷看我,一刹那,我想到我還是林春笛的時候,太子好像也是這樣看我的。
不對,那時候他的眼神裡儘是鄙夷。
我胡思亂想,一隻手倏然摸上我的臉。我還未反應過來,臉頰已被人捏得生疼。
太子再度彎下腰看我,他捏住我臉頰的軟肉,“今日你必須留在這裡用晚膳,孤作為太子,給你下的命令,聽到沒?”
我見他如此堅持,隻好讓鈕喜回去跟莊貴妃說我晚些時辰回來,讓她不用等我用晚膳。
我許久未久在東宮用膳,離我最近的依舊是我原來最愛喝的奶茶,不過我沒喝。
“怎麼不喝?”太子發現我沒碰奶茶。
“可能是跟著國師修行久了,口味有些變了,我……”我頓了下,“我現在不怎麼喜歡吃甜的東西了,清淡一點就好。”
太子神色似有變化,片刻,他伸手將我麵前的奶茶端開,“國師可有說你何時能回宮?”
“沒有。”我沒有撒謊。
太子又問我這幾個月都在國師那裡做什麼,聽到我每日都在聽國師講課,打坐,抄寫佛經,嘖了一聲,“難怪,再修行下去,孤都怕你也學成國師那樣。”
他的言語表情,似乎都透露他不喜國師。
而我自從經曆轉生一事,加上跟在國師身邊修行,我覺得國師是真有真才實學的,也是仁善的,並不像我在原來在街上看到的招搖撞騙的假算命的。
我無意去跟太子爭辯,恰好我又對陳姑娘的事覺得奇怪,便以此話題作為轉移。
聽到我先前見到陳姑娘,太子眼底飛快地閃過什麼,我還沒能讀懂他情緒變化,他已經恢複正常,語氣很是平常地跟我說。
“自從那件事後,她就一直生病,原先鬨著自儘,現在不鬨了,但瘋了。”
我雖然猜到了,但親耳從太子這裡得到驗證,依舊怔愣了好一會。
太子像是讀懂了我的想法,明明他作為陳姑娘的夫君,卻反過來寬慰我,“瘋了也未必是壞事,她現在忘了原來經曆了什麼,也不會動不動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