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接這話,我不知道該如何接,隻能沉默。過了好一會,我才重新開口,“在陳姑娘身邊伺候的宮人好像不太得力,太子哥哥把他們換了吧。”
太子一口應了,拿起公筷為我添菜,“好,都應你,彆談彆人了,多吃點,瘦成這樣臉上都沒什麼肉給孤捏了。”
我的臉頰被他先前一捏,還有些疼,即使他後麵硬是給我上了一回藥。
在太子的添菜下,我被迫吃了許多,回到華陽宮,卻發現莊貴妃還給我做了一頓宵夜。我雖吃不下,但也不想辜負莊貴妃的心思。
在我吃夜宵的時候,她跟我提起太子的事。
太子雖將陳姑娘養在東宮,但皇上並不認為陳姑娘還可以成為東宮的太子側妃,在一個月前,另為太子點了兩名家世高、品貌兼優的女子為太子側妃,成婚時間定在年底。
陳姑娘的父親大行台尚書令對此並無異議。
“其中一個本來是母妃為你看好的,都跟你父皇提了,結果現在成了太子的側妃。”莊貴妃提及這話,有些動怒。
我沒想到這裡麵還有我的事,思索一番,決定坦白自己的想法,“母妃,我不準備成婚。”
莊貴妃美目瞪圓,“不成婚?“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又緩和許多,“為什麼不想成婚?跟母妃說實話也沒關係。”
“我有些累,我、我不想去跟其他人相處,也無法做到與旁人相處一生,我不會是個好夫君。”我輕聲說。
莊貴妃欲言又止,最後隻歎氣道:“從羲,我們慢慢來。”
翌日,我在回天極宮前先去拜祭了一個人。
道清先生在林重檀遊街那日去世了,雖他的屍首被運回姑蘇,但因他曾是天子太傅,皇上給他修了衣冠塚,離皇陵不遠。
我把帶來的近乎失傳的古琴琴譜手抄本燒給道清先生,又給他磕了三個頭,才坐上回天極宮的馬車。
林重檀曾跟我提過道清先生愛琴,他的琴是道清先生手把手教出來的。
我一回到天極宮,就受到了彩翁的批評,它說我撒謊,說早日回來,結果這麼多日才回來,後又踩在我肩膀上督促我快快抄寫佛經。
我一邊抄,一邊跟彩翁道歉,“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了。”
彩翁哼了一聲,“我才不會跟你生氣,你不要抄那麼快,仔細手受傷。”
它說話總是前後矛盾,我已經習慣了。
半個月後,鈕喜照慣例給我從宮裡送東西過來,東西都是莊貴妃親手打點的。他除了送東西,還給我帶來一個消息。
那日越飛光在太學冒犯我的事不知怎麼的被皇上知曉了,皇上第二日就下旨,讓禦林軍首領親自去允王府給越飛光打板子。
據說屁股都快打爛了。
但這還沒完,越飛光前腳領了一頓板子,後腳就見到太子的人。太子的人見屁股已經被打了,就轉而打背。允王看到自己兒子連挨兩頓罰,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而越飛光挨了兩頓打,短時間內都出不了允王府。
我對此沒有太大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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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時間過去三年。這三年裡,我常住天極宮,偶爾回宮探望莊貴妃和其他人。
中途發生了不少事情,我辦了及冠禮,由皇上的叔父東宣王親自給我主持。東宣王提前月餘從封地趕到京城,這是任何皇子都沒有的殊榮。
但不知為何,及冠禮當日,我心裡一點波瀾都沒有,我有了自己的字,是國師為我擬的。
字逢舒。
另外一件事是其他皇子都陸陸續續大婚,十二公主也訂下婚約,駙馬是威武大將軍的兒子。
最後一件事是林重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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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死訊傳到京中的時候,我正在給莊貴妃做生辰禮物,去年我送的是自己用金粉寫的九百九十九個壽字,每個壽字的寫法都不一樣。
今年我收集了彩翁掉落的羽毛,又從四皇子那裡學了點手藝,準備給莊貴妃親手做一盞壽燈。彩翁很是慷慨地借給我羽毛,還同我說若是不夠,可以直接從它身上拿。
我婉拒了它的好意。
禮物做到一半,我在雕上麵的壽字時,宋楠來了。他是知道我和林重檀的事情的,畢竟林重檀的好多信件都是由他轉交的。
“九皇子。”他站在殿外喊我,日落的餘暉落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拖成長長的一截。
我回頭看著宋楠,這時候他還沒有跟我說林重檀的消息,但我似乎冥冥之中猜到了他是為了什麼而來。
“進來說話。”我對他說。
宋楠低著頭從殿外走進來,我已經省去他的跪禮很久,但他這次又給我跪下了。
“九皇子,林重檀去了。”
我好一會才說:“怎麼去的?”
“得了時疫,沒治好。”宋楠低聲說。
我捏緊手裡的小刀,重新轉過身,繼續雕刻,“我知道了,還有旁的事嗎?”
宋楠在我身後說:“因為得的是時疫,林重檀的屍首已經被火化了,林家人不願意認領他的骨灰,便由官府將他跟其他火化也無人認領的百姓骨灰埋在了亂葬崗。”
埋在亂葬崗?
隻是說得好聽點罷了,多半是將骨灰灑在了亂葬崗。
“還有嗎?”
“沒了。”
“那你退下吧。”
宋楠離開後,彩翁覓食回來,它落在我旁邊,搖頭晃腦地看我做的壽燈。做到一半,我不慎將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鮮血滴到壽燈上,一下子暈染開。
我將手帕捂住自己的手指,愣怔地看了會壽燈上的紅色。
“怎麼辦?毀了!”彩翁在我旁邊說。
我拿起一旁的畫筆,以血為基底畫了一朵花,“沒毀,你看,這就補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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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林重檀的死訊傳來,我會夢到林重檀,但沒有,一年前是我最後一次夢到林重檀。
他沒有再入我的夢。
林春笛死在天曆二十三年,林重檀死於天曆二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