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凱旋目光沉沉,麵上完全沒有譏笑的神情,卻讓駱洲覺得更加難受。
那是一種無視,比輕蔑更叫人難受,意味著他連對手都算不上。
雲霧來卻還是很認真地解釋了:“和祝凱旋,我去巴黎前我們把證領了。明天應該會有新聞出來,你看到的時候,不必覺得驚訝。”
自大學畢業以後,駱洲一直很努力工作,拚了命地往上爬。
他知道雲霧來不是膚淺物質的人,也知道感情其實很沒有道理,但是當年知道雲霧來和祝凱旋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是為自己找過理由,好讓失敗名正言順一點:因為祝凱旋有錢,有錢人的浪漫總是來得容易些。
近些年來,他沒有刻意等雲霧來,隻是一直沒有遇到更喜歡的人,加上工作很忙,戀愛的事情就擱置了下來。
他那麼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自信地追求心儀的女孩子,帶她去吃高級的料理,送她名貴的首飾,不必再為貧窮自卑。
如果是雲霧來,最好是雲霧來。
而如今,她親口宣告他年少的夢破碎。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手術室的門再度打開,醫生告知了好消息:“手術很成功,等病人醒了就可以出來了,家屬現在去補一下手續吧。”
紀秋月醒來被送回病房的時候,祝凱旋沒有跟進去。
“我在外麵等你。”他說。
現在特殊時期,他可不敢刺激剛動
完手術的紀秋月,萬一惹得人家情緒過分激動,再生事端。
看在雲霧來主動、大方、坦蕩地跟駱洲說明婚訊的麵子上,他暫且忍耐一下心中的成見和不爽,放她一個人進去和紀秋月母子相處。
紀秋月麻藥勁還沒過,整個人混混沉沉,視線也模糊,甚至沒有第一眼認出雲霧來。
雲霧來近鄉情怯,站在一旁,沒敢叫她。
“媽,你感覺怎麼樣?”駱洲湊近去,拉住母親的手,眼淚差點掉
下來,“你真的是嚇死我了。”
紀秋月咧開嘴笑了笑,吃力地說:“我本來現在已經跟你爸在一塊了,你救我回來乾什麼?”
中風損傷了她的語言功能,她說話聲音比往常含糊許多,身體的靈活度也降低許多,不過幸虧救治及時,假以時日,會慢慢恢複,雖然不能回到中風前的水平,但不會太影響生活。=杰米哒XS
“彆胡說。”駱洲不想聽到這些,“你會長命百歲的,以後可彆任性不吃藥了。”
“放心吧,我總得看著你結婚生孩子。”紀秋月環顧四周,“霜霜呢?”
“霜霜有點事,晚點就過來看你。”駱洲沒敢說實話,怕母親擔心雲霜。
紀秋月看到窗外是黑的,知道現在是夜晚,非要問個明白:“什麼事?”
駱洲稍稍退開一步,讓自己身後的雲霧來露出來:“媽,你看,誰來看你了?”
紀秋月迷茫地眨了兩下眼睛,隨著雲霧來怯生生地叫了一聲“乾媽”,她終於把人認出來了,這下是暫時顧不上雲霜了,半信半疑地叫道:“霧來?”
駱洲走開,給雲霧來騰位置,她走近些,聲音小小的,再度叫道:“乾媽。”=杰米哒XS
“霧來,你怎麼來了?”紀秋月詫異地問道,掙紮著想要抬起頭一探究竟。
“您彆起來,躺著。”雲霧來輕輕摁住她,“我剛好在國內,接到哥哥電話,就過來醫院了。”
“哦,是這樣。”紀秋月很客氣地招呼她,“那你坐。駱洲,給霧來泡茶了嗎?洗點水果給她吃。”
雲霧來忙阻攔:“不用,乾媽,您躺著就好,不用操心我。”
不過駱洲還是照辦,給雲霧來倒了杯白開水:“暫時沒有茶葉,見諒。”
紀秋月這才滿意,溫柔地問雲霧來說:“這幾年過得好嗎?”
“挺好的。”雲霧來說。
“那就好,那就好。”紀秋月呢喃了兩句。
除此之外,就找不出可以聊的話題了,兩廂沉默,氣氛微有些尷尬。
駱洲打破沉默:“媽,你累了嗎?要不睡會吧,還是說你要吃點什麼,我去買。”
“不用。”紀秋月招呼駱洲走近,說起自己昏迷期間的夢境,“我剛才夢到你爸爸了,他居然是小夥子的時候的樣子……”
雲霧來趁他們母子倆說
話,重新給雲霜打了個電話,這一回電話終於通了,雲霧來把事情簡單跟雲霜說了一下,並告知了病房號。
雲霜到得很快,二十多分鐘以後就火急火燎地衝進了病房。
“乾媽。”她撲到另一邊床邊,緊緊拉住了紀秋月的手,眼淚決堤,“你怎麼突然就這樣了,你嚇死我了,你痛嗎?”
“沒事,沒事,啊。”紀秋月吃力地抬手,給她擦眼淚。
雲霧來站在床尾,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讓
她好一陣恍惚。
這是一個與她隔絕的世界。
明明這些是她最熟悉的家人,他們曾經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相依為命,同甘共苦。
曾經三個孩子裡麵,紀秋月最最寵愛的人就是她,但她現在站在這裡,卻成了唯一的局外人。
但她又深深知道,一切是情理之中,縱然曾經朝夕相處,但是人的感情不是一成不變的,那麼多年時間過去,再深的情誼都變淡了,就算她還把駱家人當成自己的親人,但不是所有人都會留在原地等她,現在的她對紀秋月而言,隻是一個幾年沒見的故人,甚至有點狼心狗肺,走高飛數年,音訊寥寥。
雲霧來說要走的時候,紀秋月挽留:“怎麼這就要走,再坐會”,然後兩人就探病紅包問題拉扯了老半天紀秋月才收下,又好幾次邀請雲霧來下回一定要去家裡做客,最後吩咐駱洲說:“你送送霧來”。
看似熱情無比,其實全都是對著客人才會有的態度,充斥著中國人擅長的過度客套。
過度的客套,就是疏離。
走出醫院大樓,外麵的冷空氣席卷而來。
折騰了一整夜,東方天際已有破曉的跡象。
雲霧來發了一小會呆,打了個寒顫。
“走吧。”祝凱旋扣她的手腕,帶她往醫院大門的方向走去。
雲霧來踉踉蹌蹌跟上他的腳步,半晌,說了句:“祝凱旋,怎麼辦,這下我好像徹底沒有爸爸媽媽了。”
“你有。”祝凱旋停下來回過頭看他,語氣篤定,“我的就是你的。你想要媽媽的話,你就真心對鄧華風女士,她絕對不會讓你失望。老祝難搞些,商人心態,但是也不是捂不熱的石頭。”
雲霧來很感激他的慷慨,她必須承認他這番話讓她此時此刻倍感孤獨的心靈很受安慰。
祝凱旋朝她伸手過來。
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他的手輕柔在她蓬鬆的發頂揉了揉:“記住了,你有,以後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