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在他舌尖慢悠悠滾了一圈,比任何字眼都要奇妙,裹了雲的綿軟,霧的縹緲。
就像第一次嘗到跳跳糖的新奇。
這同樣是雲霧來第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他的聲音叫出來,少年聲線乾淨,壓低聲音說話的時候,帶了點恰到好處的磁性,像低音炮在耳邊炸開。
但她隻感到由衷的討厭。
她不知道他想乾什麼,專門追到他們班裡要她賠鞋嗎?
祝凱旋等了一會,沒等她有任何反應。
喉結的滾動,和囁嚅的嘴唇,無一不在說明他的不自在。
過了好一會,他鼓起勇氣向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雲霧來愣了下,沒想到他是來道歉的,但是她一琢磨,並沒有覺得好受一點,不是故意的是什麼意思,不是故意,那就是潛意識裡的意思咯?
他繼續道:“你彆哭了,是我錯了。”
雲霧來仍是維持著一動不動的姿態,沒有給他回應。
祝凱旋活到這麼大,也哄過不少女孩,鄧華風,鄧點點,傅明灼……她們一個是他的公主病母親,一個是小他7歲的表妹,還有一個是尚在繈褓中的小屁孩……他總能三言兩語把她們哄得服服帖帖。
唯獨眼前的這個女孩,她一哭,他束手無策。
“雲霧來。”他一回生二回熟地喊出她的名字,輕聲保證道,“隻要你彆再生我的氣,你要我怎樣都可以,隻要我能做到。”
雲霧來終於有反應了,她的手心攥緊了。
祝凱旋耐心等待。
過了一會,她鬆開手掌,用鼻音濃重的聲音說:“我隻想要你走開。”
不知怎的,雲霧來明明已經止住哭了,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眼眶不受控製,再度酸脹起來,最後幾個字,是哽咽著說出口的。
她用手背揩了一把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
接下去足足有半分鐘,他們誰都沒有再說話。
那半分鐘時間尤為漫長,長到像過了整整半生,她的心拐了很多個彎,百轉又千回。
“好。”祝凱旋答應了,他最後跟她說了句“對不起”。
雲霧來無動於衷。
祝凱旋垂下眸,站了起來。
*
學校就那麼大,祝凱旋的天價球鞋被人踩了對方承諾會賠的消息本就夠大家津津樂道了,祝凱旋單槍匹馬闖九班找罪魁禍首的消息一出,更是引發眾多猜臆。
不明真相的群眾一致認定祝凱旋到九班是問雲霧來索賠。
校園生活被學習充斥,枯燥無比,隨便來點調味劑,就夠點燃學生們的興奮。因而不少知道真相的也不消停,把AJ當成個梗來玩。
高一九班以許旭為首,他樂此不彼地抓住一切機會就此事跟雲霧來侃上兩句。
雲霧來早就發現了,許旭這人就是越搭理越來勁,所以不管他怎麼招惹她,她不羞不惱,不給眼神。
第二天是運動會,遵循運動會必下雨的玄學,天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雲霧來沒能早起成功,於是又苦了雲和光。
雲和光穿著睡衣睡褲,一路碎碎念地埋怨道:“我小的時候,就是下刀子也沒有家長接送,好不容易等我混到當家長了,時代變了,當爹的得做牛做馬,合著我什麼好事都沒輪上……”
雲霧來啼笑皆非,下車的時候,她拿出必殺技,嘴甜地哄雲和光:“謝謝爸爸,愛爸爸。”
“……”雲和光刀子嘴豆腐心地說,“你不要每次都來這套,下次我就不管你了,讓你遲到被你們班主任罰站。”
“嘻嘻。”雲霧來跟他嬉皮笑臉。
正要關門,許旭背著隻空蕩蕩的書包和小跟班一塊經過,他平常不肯那麼早來學校,不過今天運動會另當彆論,他的到校積極性特彆強。
看到雲霧來從車上下來,他就留意了一下雲和光開的車,牧馬人SUV。
許旭什麼事都能扯到AJ上麵:“雲仙女,不錯啊,你家車夠你踩三雙AJ了。”
小跟班立刻符合:“加油,還能再踩兩雙。”
雲和光不明所以,“啊”了一聲。
他懵懂無知的表情惹得許旭和跟班倆人笑起來。
沒完沒了就算了,現在還扯上家人一起調侃,雲霧來是真的有點惱了,不過當著爸爸的麵,她沒表現出來,不然怕雲和光擔心,所以她笑著跟雲和光說“拜拜”以後就關上了車門。
雲和光不放心,搖下車窗:“霧來,沒事吧?”
“當然沒事了。”雲霧來安撫道,“他們鬨呢,你回去慢點。”
雲和光這才放心,車絕塵而去。
爸爸一走,雲霧來麵色冷下來,充耳不聞地走開了。
許旭望著她越走越遠的背影,聳聳肩:“無趣,玩笑都開不起。”
傅行此差不多時間到校,他大老遠看到許旭跟雲霧來說著什麼,都用不著聽,根據許旭的麵部表情和雲霧來的反應,他就能猜出許旭在逼逼叨叨些什麼,他加快腳步從後麵追上來,叫住許旭:“差不多行了,嘴怎麼就那麼欠,姑娘家經不起你們這麼造。”
“沒勁沒勁。”許旭直搖頭,“這學校的姑娘一個個都太沒勁了。”
小跟班說:“我們沒說什麼過分的話,”
“過不過分不是你們說了算的,是聽的人說了算的。”傅行此不耐地重申,“彆說了行吧,阿凱也不希望事情鬨大,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多小氣,跟個女生計較成那樣。”
學校也是個小型社會,家世顯赫的學生往往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傅行此這麼一說,跟班立刻慫了,但又有些不甘心,便小聲為自己辯解道:“說的人又不隻我們,很多人都在說啊。”
傅行此來到教室的時候,發現祝凱旋已經在了,正趴在桌子上補眠。
“這麼早到學校來睡覺?”傅行此有點沒懂好友這個操作,他放下書包,走到祝凱旋桌前拍了下祝凱旋的背。
祝凱旋迷迷糊糊抬頭看他一眼,臉換了個方向,繼續睡。
傅行此:“跟你說個事。”
祝凱旋沒反應,他昨晚熬到後半夜,困得六親不認。
傅行此壓低音量:“早上碰到九班那位了。”
過了一秒鐘,祝凱旋睜開眼睛,甕聲甕氣地說:“說。”
傅行此說:“踩AJ那事,不知道怎麼戳中那幫孫子的G點了,貌似逮著機會就要鬨她,許旭當著她爸的麵都沒放過她。”
祝凱旋緩緩坐直身子,半晌,冷著臉把一本書甩到桌上,罵道:“傻逼。”
他起身,走到後窗窗簾的遮掩後,給鄧華風打了個電話:“媽,你能不能幫我把我昨天穿的那雙鞋子送到學校來?”
鄧華風詫異:“可是今天下雨,你早上不是特意沒穿它嗎?”
“嗯。”祝凱旋說,“現在又想穿了,你幫我送過來吧。”
*
雲霧來一路走得飛快,把許旭遠遠甩在身後。
因為今天運動會的緣故,教室裡的氛圍明顯比平時輕鬆許多,大家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笑。
雲霧來來到自己座位前,解下書包,要塞進抽屜。
抽屜裡多了一本不屬於她的厚厚的筆記本,擋住了書包的去路。
雲霧來感受到阻力,側過頭望進去,奇怪地“咦”了一聲,探手把它拿了出來。
這是一本物理本子,滿滿當當地寫著各種要點和例題、易錯題,字略顯歪歪扭扭,算不上好看,一看就是男生的字跡,雲霧來粗略地翻閱一下,發現這本本子裡麵的東西很符合她目前的現狀,不至於過分基礎,但也不會複雜到打擊她的學習積極性,難得恰到好處。
“這是誰的本子?”她拿出來,問周圍幾個同學。
大家紛紛表示不是自己的。
雲霧來忽然就有了一個自戀的念頭。上回月考過後,應登穎把她叫去辦公室,期間就提到她的物理,當時辦公室裡除了老師們,就隻剩下傅行此和祝凱旋。
“小雨,你今天來得早嗎?”雲霧來問仇雨,“有沒有看到誰把本子放在這的?”
“我今天第二個到教室的,沒有看到誒。”仇雨很確定地說。
徐佳雨拿過去翻閱一下,她很識貨,一看看出這絕壁出自學霸之手,條理清晰,循序漸進,細枝末節的考點都沒漏掉,例題道道是精品。
“我想到一個人。”徐佳雨曖昧地衝雲霧來眨眨眼。
男女生之間的感情是中學時代最具有吸引力的話題,幾個女生立刻雙眼放光,八卦道:“誰啊?”
雲霧來和徐佳雨猜的是同一個人,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徐佳雨沒有明說:“這是霧來和一個學霸哥之間的小秘密。”
女生們哪裡肯罷休,起哄:
“到底誰啊?”
“哪個學霸這麼浪漫?”
徐佳雨很享受折磨大家好奇心的淩駕感,各種閃爍其詞,還給了幾個模棱兩可、半真半假的小提示。
雲霧來有點不放心徐佳雨的嘴,生怕哪天鬨得人儘皆知,她悄悄拉了拉徐佳雨的衣角,徐佳雨這才不情不願地收斂些許。
接下去,她抱著這本筆記本,陷入兩難,照理來說,既然她不準備接受一個男生的感情,就不該接受他的禮物,不然就有拿人家當備胎的嫌疑,顯得非常綠茶,可這份禮物實在是太貼心了,按照她的進度量身定做,絕對稱得上是複習資料的楷模,她是真的有點舍不得還回去。
“也沒署名,萬一不是他的呢?還回去豈不是鬨笑話?”如是安慰著自己,她忽視內心的譴責,留下了筆記本。
早自習過後,各班到操場集合,運動會開始。
雨是差不多停了,不過地麵上有不少積水。
先是各班的入場儀式,每個班都選了最漂亮的女生領隊,高一九班由雲霧來領的隊。
領隊的女生有特權可以不穿校服,所以大部分女生都不畏秋天的涼意穿上了裙子,一眼望去,排頭全是筆直修長的雙腿,雲霧來是唯一一個穿著校服的領隊。
應登穎特彆滿意她今天的穿著:“學生整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沒必要,乾淨整潔大方就很好!咱們班全員校服,看著最舒服。”
入場儀式過後,全校高一高二學生按照班級劃分,入座觀眾席,高三則沒有資格參與任何課餘活動。
各項運動比賽到指定地點集合。
祝凱旋報了三個項目,一個400米短跑,一個3000米長跑和一個標槍。
短跑是最先開始時的項目,50米、100米過後便是400米,他站在起跑線前活動手腳關節,腳上赫然是他的天價AJ。
“靠。”坐在雲霧來班裡的幾個男生遠遠看到,不禁感慨道,“不愧是家裡有礦,這麼個下雨天居然舍得穿UED4跑運動會。”
“真是糟蹋,我都心痛了。”
突然有個女孩子說:“祝凱旋的鞋是A貨。”
“怎麼可能?”男生們笑起來,“他誰啊,用得著穿A貨?”
“真的。”運動會允許帶手機,大家都大大方方拿著手機玩,女生拿著手機展示人人網頁麵給大家看。
幾分鐘之前,祝凱旋拍了張球鞋的照片發了條動態:「800塊的A貨就是耐造,下雨天不用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