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醫院。
顧向前醒來之時, 雙目一片漆黑。
護士用棉球擦了擦他乾涸的嘴唇,發現他微弱地說了話。
她湊過耳朵去聽,聽不清聲音, “首長,您說什麼?我聽不見!”
顧向前的記憶斷片了, 一會在家裡、一會卻來到了前線。
他氣息微弱地問:“現在是幾月幾號,幾點?天這麼黑了,連燈也沒點嗎……”
護士眼睛不眨地利落報了日期,又報了時間:“早上八點。”
她報完時間後, 忽然意識到什麼不對勁, 低呼了一聲, 拿手放到顧向前眼前晃了幾下。這個有著敏銳果敢之稱的首長, 眼睛絲毫不動。
顧向前說:“你沒有報錯年份嗎, 我一覺睡了幾年?”
護士錯愕地連手裡的托盤都握不穩了, 她吃驚地趕緊叫來了醫生。
負責顧向前的病情的醫生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教授,非常有經驗, 他測了測顧向前的體征,給他的腦子拍了幾個片子, 跟幾個弟子商討了一番治療方案。
姚春雨聽到這個消息, 感覺一陣天翻地覆。
“他是個戰鬥英雄,他還那麼年輕,怎麼能就這樣瞎了?”
顧向前的醫生耐心地說:“這位領導的頭顱裡有淤血,暫時壓迫了神經,等淤血化開了就能看見了。失明隻是暫時的, 他很年輕、身體素質也很強, 總會恢複的。”
原來隻是暫時性的!姚春雨這才放下心來。
暫時瞎了好!目不能視、又在前線遭受了心靈創傷,這時候肯定非常依賴人。
得知顧向前醒過來了, 姚春雨不忙的時候便會去他的病房陪他聊幾句。原以為他已經結婚了,多少會因此避諱她,就像上次在病房裡醒來一樣,生疏話少,儼然普通的路人。
沒想到他居然接了幾句,偶爾也會主動問話了。姚春雨這段時間隻要一有空,便會到病房和顧向前聊天解悶。
顧向前的反偵察能力極強,短短幾天他從老同學姚春雨的口中套出,今年確實是1960年,他的母親死在前年。
顧向前難受得說不出話,一連沉默了幾天。
姚春雨發現顧向前又不愛說話了,仿佛有心事。他已經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蘇葉也沒有來探望他。也許他在傷心這一點。
姚春雨便開解顧向前,“是不是在想蘇葉?”
“我如果有個上前線的丈夫肯定緊張死了,我真羨慕她的冷靜,她才像個真正的戰士……”
顧向前眉頭跳了跳,連闔眼休息都顧不上了。
他心中劃過“蘇葉”這個陌生的名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然而想起她的瞬間腦子便疼了起來。
姚春雨歎了一口氣,“醫院的負傷的戰士,家屬一個月前都來陪床了,想來你也很孤單吧,要不要我給她打個電話……”
她說著捂住了自己的嘴,“向前哥彆著急,她應該早就接到你的消息了,肯定是什麼原因耽擱住了。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阿姨的遺願是讓你娶她,她肯定很好才能讓阿姨留下這樣的遺願。”
姚春雨言下之意是一個月都不來看你,醒醒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老一套了,現在是新社會哪裡還有這種封建殘餘。
顧向前閒閒地想:原來蘇葉不僅是對象,還是妻子?
顧向前聽著這些話對蘇葉留下了初步的印象,他的對象可能對他不太上心。然而仔細琢磨,老同學說的羨慕她的冷靜,總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突兀……
姚春雨見顧向前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也知道今天的自己有點著急了,她說了這些話便不再提蘇葉。反而時不時地給他添溫水、跑腿領飯盒、讀當日報紙……
護士護理該做的事情,姚春雨“順手”全做了。做起來溫溫柔柔,耐心體貼,整個病房的病人見了沒有說不好的。
……
姚春雨想趁著顧向前對蘇葉厭惡之際,讓他趁早離婚,可是他好像心灰意冷,根本不願意多談蘇葉?
跟顧向前一塊住院的還有幾個從前線下來的戰友。
寧星鬥和張一峰便是其中兩個,星鬥見了顧向前病房前依舊隻有一個小護士在打理,不禁歎氣。
張一峰的老娘、媳婦早就來了,該享受的家庭溫暖也享受過了,這會見了顧向前形單影隻一個人,不禁來了氣。
這兩個人是一直沒撤下前線的戰士,大半年沒有回過後方的軍區了,自然沒有和蘇葉打過照麵。
張一峰的媳婦是牛翠花,他在旁邊罵蘇葉的時候,牛翠花忽然打住了他的話,糾正道:
“等等,不是這樣的!你是沒見過,人家蘇老師可牛氣了。”
要麼一釣便釣一簍魚、要麼一撿便撿一頭野豬,工作待遇體麵得不行,去哪裡都被人叫一聲蘇老師。
雖然人家隻有小學文化,但卻去當了初中老師,品品這實力?
張一峰問蘇葉究竟是如何牛氣,牛翠花便說了蘇葉釣魚、捉野豬的事情,張一峰聽入耳的全都是雞毛蒜皮點事。
釣魚還不是手到擒來?捉野豬的陷阱也是顧向前挖的,關蘇葉什麼事?
唯獨蘇葉謀了個老師的職位,嘴皮子利索,兄弟的工資都歸她管,兄弟巴巴買兩隻肉饅頭、兩隻還都給了她吃。她吃肉,擱到他便隻能吃吃窩窩頭。張一峰隻覺得這兄弟這婚結得真是糟糕……
結合起一個月了還不見她的人影,張一峰愈發不是滋味。
在他眼裡顧向前哪哪都好,實力過硬又拚命,在部隊裡數一數二不可多得的俊才;有文化卻很謙虛,二十歲的年紀就通過了部隊國防大學的所有考核,長得俊卻從來不覺得自己俊……被人誇得成花都不為過。
寧星鬥沒說話,他清楚顧向前的性格,哪裡是這種會吃虧的老實人?他聽了牛翠花的敘述,私底下問了問自己親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