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上午,秋陽金燦燦的, 為宛州城西有名的竹林茶館罩上了一層金紗。
竹林茶館門麵是一棟三層竹樓, 青竹招牌上書著“竹林茶館”四個字, 竹樓後是一個大大的後園,後園內遍植翠竹,流水潺潺, 一棟棟青竹小屋點綴其間, 甚是雅靜。
一輛馬車在竹林茶館外麵的街道上停了下來。
翡翠跳下馬車, 先扶了秦二嫂下來,又扶了秦蘭芝下來,最後下來的卻是秦仲安。
一家三口帶著翡翠進了竹林茶館,早有夥計迎了上來, 得知是媒人張嫂預訂的雅間,便直接引著秦家人去了後園,在竹林間走了一段路,才在一棟竹屋前停了下來, 請秦家人進去。
蘭芝不禁啞然失笑——這個屋子正是她上次來時的那個屋子!
屋子潔淨舒適, 彌漫著青竹特有的清香, 很是好聞。
秦二嫂卻是第一次過來,有些好奇地推開前窗,看著窗外層層疊疊的翠色竹影,感歎道:“這時候竹林還綠瑩瑩的, 若是到了冬日, 葉子枯了, 多淒涼啊!”
蘭芝走了過去,與母親並排立著,柔聲道:“竹葉的枯葉,在寒風中瑟瑟作響,自也有一種蕭瑟之美。”
母女兩個正隨口議論著,遠遠地卻見張嫂同著一個青衣少年走了過來,似乎還在說著話。
秦二嫂盯著看了看,忽然反應過來,笑著攬住了蘭芝,輕輕道:“蘭芝,人來了,快看看這個怎麼樣!”
這時張嫂與青衣少年正走過竹屋前方的小徑。
蘭芝凝神看去,卻見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穿著青布道袍,生得甚是清瘦俊秀,與趙鬱有些像,隻是比趙鬱單薄了不少。
她沒有吭聲。
秦二嫂察言觀色,見女兒如此,便知她沒有看上。
張嫂陪著這個少年離開,沒多久又帶了個二十六七歲的青年過來了。
蘭芝抬眼看去。
這青年看著甚是寒素,身上的藍色儒袍洗得發白,瞧著濃眉大眼,還算端正,隻是臉上有些油,似乎沒洗乾淨似的。
趙鬱素來好潔,他的臉時時都是清清爽爽的......
秦蘭芝還是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張嫂又陪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小青年走了過來。
這小青年穿著絳紅紗袍,腰圍玉絛,腰肢細細,走路略有些扭捏。
蘭芝凝神去看,發現這小青年臉上還有妝,雖然一般人看不出來,可是這種淡妝蘭芝還是能夠看出來的,不由輕輕道:“這個不會是......小戲子吧?”
還沒她陽剛呢!
秦二嫂也瞧出了不對,忙道:“等張嫂過來,好好問問她。”
秦蘭芝忽然笑了——男子去行院裡逛,怕也是這樣吧,讓院裡唱的排著隊一個個過去,可見女子若是自己能掙錢能自立,也是可以隨意選擇男子的嘛!
秦仲安和秦二嫂見蘭芝笑,弄不明白她怎麼了,都有些急。
秦仲安給秦二嫂使了個眼色。
秦二嫂忙道:“我的兒,咱家是招婿上門,不要他家出一份銀子,這願意上門被相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彆擔心,這幾個看不上,讓媒人慢慢找,反正你年紀還小。”
蘭芝見爹娘如此寵她,和前世一樣由著她的性子來,又是心酸,又是歡喜,眼睛卻有些酸酸的,便道:“娘,你和我爹太慣著我了,將來怕是要慣我的兒女,這可不行!”
秦二嫂一聽,不由笑了:“你這孩子想得倒是長遠!”
秦仲安也笑了起來——他和秦二嫂,確實是會嬌慣孩子的長輩,想一想,蘭芝的兒女,是他們血脈的延續,哪裡會不疼愛?
翡翠正端了碧瓷茶壺倒茶,聞言也抿嘴笑了。
張嫂很快過來了。
她今日用玄色繡花帕子包了頭,依舊是那日的妝扮,不過換了件藍布交領袍子,一進來先褔了福,一雙眼睛掃過蘭芝,然後落在了秦二嫂那裡,笑吟吟道:“我說二嫂,這三個小夥子,您老有沒有看中的?他們三個現如今正在外麵大堂裡等著呢!”
秦二嫂感受到了張嫂的誠意,卻不得不辜負張嫂的這份誠意了,沒法子,蘭芝一個都沒瞧上。
她陪笑道:“對不住,這次沒有看對眼的,這件事還得請你費心呢!”
秦二嫂說著話,把張嫂引了出去,又拿了一個小銀錁子給了張嫂,輕輕道:“這是這次的車馬費,真是辛苦了!”
張嫂翹著蘭花指,笑眯眯把銀錁子塞進了袖袋裡,瞟了秦二嫂一眼,道:“您放心吧,有小媳婦在,早晚會給您找到合適的女婿,不過醜話我可先說到前頭,我們這一行自有行規,一事不煩二主,不能一邊和我兜搭著,一邊又去找了彆的媒人。媒人牙婆這一行業也是有行會的,若是被我知道,以後這城裡的媒人可都不敢登你家的門了! ”
秦二嫂自是明白,忙爽朗一笑,保證自己如今隻尋張嫂。
回家的馬車上,蘭芝依偎著母親,垂下眼簾思索著。
她知道自己還有些走不出來,出來相親,每每要與趙鬱比較,可是像趙鬱那樣的男子這世上又有幾個?
既然打定主意要過妻唱夫隨的平淡日子,就不該那樣挑剔,隻要對方人品好,長相看著順眼,就可以定下來了。
趙鬱這次是乘了小船來到梧桐巷宅子的。
他戴了帷帽,帶著知禮從後門進去,心裡莫名急躁,便沒去外院,直接去了內院小樓的二樓,坐在窗前發呆。
趙鬱這個位置很好,略微探頭,就能看到東隔壁秦家的院子和二樓。
他等得心急火燎,強自按捺住,吩咐人備了水開始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