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今日是新婚第一天,蘭芝還是妝扮了一番才帶著翡翠下了樓。
她一下樓, 便看到趙穆正站在院中桂花樹下和爹爹說話, 藏青袍子黑色腰帶白底皂靴, 寬腳細腰長腿,顯得英姿颯爽,不由望著他們一笑, 往堂屋找她娘秦二嫂去了。
趙穆見蘭芝滿頭珠翠, 身上穿著件大紅遍地金對襟羅衫兒, 下麵是一條寶藍妝花羅裙,分明是新婦打扮,心跳不由有些加快,心裡一陣甜蜜——蘭芝如今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他見蘭芝後麵跟著的翡翠端著托盤, 托盤上是銀湯瓶和兩個茶盞,先是一愣,接著便明白過來——原來他們小兩口今早得向嶽父嶽母遞茶!
他靦腆一笑,和秦仲安說了兩句, 請了秦仲安進屋。
秦二嫂正在屋子裡對鏡打扮, 見女兒進來, 忙笑著低聲道:“蘭芝,快來幫你娘妝扮!”
蘭芝知道她娘平素走家串戶做生意,為了顯得利落,都是簡單打扮, 不大會妝扮, 便走過去幫她娘挑選首飾。
她先選了個金鑲玉觀音滿池嬌分心, 戴到了發髻前麵,又選了幾樣,戴到了後麵,然後又選了對赤金鑲紅寶石梅花墜子,戴到了秦二嫂的耳墜上——這對耳墜還是蘭芝送給她娘的!
整理完發髻,蘭芝又重新洗了手,幫母親淡施水粉描眉凃膏。
她最會妝扮,十分麻利,不一時就好了。
秦二嫂拿起靶鏡,對鏡一看,見鏡中的自己比平時竟美了好幾分,不由笑了:“蘭芝,說來也怪,你隨手一弄,竟比我平時忙半日妝扮出來的要好看許多!”
蘭芝依偎著母親,與母親一起照鏡子,笑盈盈道:“這可是我的獨家秘訣,下次娘你哄得我開心了,我再教你!”
前世她先是在王府,後來進京,鎮日無聊,不過調脂弄粉讀書賞花,做得熟了,自然就好了。
至今想來,倒是在西北那幾年過得最舒心快活......
蘭芝又服侍母親換了時新衣物,這才扶了母親出去。
趙穆正陪著秦仲安坐著,見東暗間門簾掀起,蘭芝扶著秦二嫂走了出來,忙起身行禮。
秦二嫂還是第一次當嶽母,被一個英俊的大小夥子行禮,也怪不好意思的,忙道:“自家人,不必多禮!”
蘭芝扶了母親在正前方長案前的圈椅上坐下,正要示意趙穆去扶父親,一抬眼,卻見趙穆已經扶著爹爹坐下了,便對著趙穆笑了笑。
趙穆從小在福王的棍棒教育下長大,若是反應慢一些,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打,因此反應極快,很有眼色,對他來說,這本來就如同本能一般,因為這個被蘭芝用笑容鼓勵,他還真有些受寵若驚,當即靦腆地低下了頭。
秦仲安和秦二嫂見這小兩口很有默契,心下都是一寬。
見秦仲安與秦二嫂坐定,蘭芝便和趙穆並肩而立。
儲秀拿了兩個蒲墊,放在了蘭芝和趙穆前方。
翡翠用托盤端著銀湯瓶和茶盞立一旁。
蘭芝此時與趙穆並肩而立,距離很近,能夠聞到他身上清新的薄荷氣息,知道趙穆早上回趙宅洗澡去了,不由抿嘴一笑——這趙大郎可真愛洗澡呀!
她用胳膊肘悄悄碰了趙穆,見趙穆看她,便眼波流轉,示意趙穆行禮。
趙穆眨了眨眼睛,眼睛黑白分明,清澈異常。
蘭芝上前一步,跪了下去。
趙穆幾乎和她同時,也利索地跪了下去。
兩人齊聲道:“給爹(嶽父)娘(嶽母)請安!”
秦仲安不禁笑了起來,想起往事,簡直是感慨萬分。
若是蘭芝一直做端懿郡王的姨娘,這一生一世他家都不能算是王府的正經親戚,即使攀附了皇室,又有什麼趣味!
秦二嫂正笑得眼睛眯著,忽然反應過來,慌忙從袖袋裡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給了趙穆。
趙穆知道這是所謂的“改口費”,含笑接了過來,一臉靦腆:“謝謝嶽母!”
蘭芝沒想到趙穆瞧著靦腆害羞,嘴巴居然這麼甜,便看了他一眼,誰知趙穆也在看她,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都有些發怔。
到底是蘭芝經曆的風浪多,若無其事移開了視線。
趙穆低下頭去,心跳依舊有些快。
其實沒人知道,他有多喜歡蘭芝,第一次見麵就鐘情,在一起之後日日生情,蘭芝早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隻是說出來未免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會這樣喜歡一個女子?若是被人知道,隻會被人恥笑!
遞茶罷,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飯。
用罷早飯,秦仲安和趙穆坐在堂屋裡說話。
蘭芝和母親進了西暗間,去看人參養榮丸的配料。
雖然是新婚,可是蘭芝心裡清楚得很,嫁人歸嫁人,掙錢吃飯的本事可不能丟。
世上有些女子愛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對於經曆了人世滄桑的蘭芝來說,還是靠自己穿衣吃飯最保險。
母女兩個脫去外麵的見人衣服,又摘下滿頭的珠翠,重新洗了手,開始用石臼磨藥粉。
趙穆陪著嶽父大人在堂屋裡喝茶說話,聽到西暗間傳來擂臼捶捶打石臼的聲音,接著就聞到撲鼻的人參藥味,自是一愣,抬眼看向秦仲安:“嶽父,蘭芝和嶽母這是——”
秦仲安笑了起來:“阿穆,你還不知呢,咱家靠我在州衙的俸祿根本養不了家,養家的是你嶽母。你嶽母娘家幾代都是賣女子吃的藥的,蘭芝如今也跟著你嶽母在學,日後自然要接了你嶽母的衣缽!”
趙穆沒有說話,心裡頗有些酸楚——他總算知道為何短短兩個月蘭芝的手指就變得粗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