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簾,道:“蘭芝挺懂事的!”
秦仲安如今看女婿千好萬好,便感慨萬千道:“先前也是嬌慣任性得很,看上了貴人,使性子非要進王府,後來總算是醒悟了,不再做夢,離了王府,老老實實過日子......”
他是常混官場的人,雖然不算很得意,卻也通曉人情。
蘭芝先前的事不是秘密,街坊鄰居全都知道,與其等著彆人告訴這位新女婿,不如由他來說。
趙穆聽了,心情甚是複雜,頭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應答。
開心的是,原來蘭芝真的愛他愛得要死要活;難過的是,如今蘭芝醒悟了,不喜歡他了,老老實實嫁人過日子了。
說的好像他是什麼惑亂人心的妖怪似的......
坐了一會兒之後,秦仲安要去拜望一位姓宋的朋友,就是昨日在婚禮上做司儀的那個矮胖子,便預備出門。
秦二嫂在裡屋聽到了,忙道:“老宋家在城北,有些遠,你去車馬行雇個驢子騎吧!”
秦仲安答應了一聲。
趙穆聽了,忙道:“嶽父,我那裡倒是有幾匹馬,我也用不了那麼多,送您一匹吧!”
秦仲安急忙推辭:“不用不用,我平時也用不著騎馬!”
趙穆也不廢話,直接叫了小廝阿福過來,吩咐了幾句。
阿福很快就牽著一匹鞍韉俱全的黃驃馬過來。
秦仲安一看,就知這是一匹極好的西北馬,忙推辭起來:“女婿,這不敢當!”
趙穆隻是笑,卻和小廝阿福一起扶著秦仲安上了馬,又道:“嶽父,以後這小廝阿福就跟著您使喚,讓他跟馬就是!”
秦仲安沒想到自己這上門女婿是買一送一,得了女婿,還陪送了一匹駿馬,就高高興興騎著馬出去了,小廝阿福跟著馬也去了。
蘭芝磨好了藥粉,出來見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想了想,趁人不注意,悄悄和趙穆說了一句:“待會兒你上樓一下。”
說罷,她上樓換衣服去了。
馬可不是什麼便宜物件,一匹普通的馬也得二三百兩銀子,更彆提趙穆這匹馬是上好的西北馬了,起碼也得上千兩銀子了。
趙穆聞言,心臟怦怦直跳,都快從胸腔裡跳出來了,耳朵也紅了,心道:蘭芝這是約我說悄悄話麼?
秦二嫂還不知道女婿的小心思,隻顧吩咐蜀芳做午飯的事,又扭頭問趙穆:“阿穆,你有沒有忌口的?”
趙穆笑眯眯:“嶽母,我不挑食,什麼都行!”
好不容易不被人注意了,趙穆悄悄上了樓。
蘭芝正坐在東窗前的榻上,手裡擺弄著一個匣子,見趙穆進來,笑眯眯招手道:“大郎,快過來!”
趙穆渾身輕飄飄走了過去,在蘭芝對麵坐下,眼睛似帶著笑,聲音也帶著笑:“何事?”
蘭芝把小炕桌上的匣子推到了趙穆這邊,笑盈盈道:“這是給你的!”
趙穆低頭看著匣子裡圓溜溜散發著瑩光的胡珠,一顆心似被一桶涼水澆了個透心涼——這是他親自去給蘭芝挑選的一匣子胡珠,整整三十六顆!
蘭芝初進王府,第一次去給韓側妃請安,他擔心韓側妃舍不得給蘭芝好東西,就拿了皇伯父給的錢親自去買了一匣子胡珠,給了韓側妃,讓她給蘭芝做見麵禮。
沒想到如今這匣子被他認為是定情信物的胡珠卻被蘭芝輕易送給了後夫!
趙穆隻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半天才找回呼吸,呆呆坐在那裡。
蘭芝聲音平靜:“這是一個下毒害我的人賞我的,我恨她入骨,不過東西倒是好東西,你拿去後就賣了吧,算是你給我爹爹的馬的錢——隻是不知道夠不夠。”
這匣子胡珠應該價值千金了,差不多夠馬的價錢了。
趙穆原本氣得手都僵了,聞言心裡一驚,抬眼看向蘭芝:“下毒害你的人?誰?”
胡珠是他送的,不過他絕對沒有下毒害過蘭芝!
蘭芝微微一笑:“都過去了。”
又道:“那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在男人眼裡,她如同天仙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她手裡,可是沒人鬥得過她。”
趙穆心裡咯噔一聲,被壓抑在心底的迷霧似被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他“哦”了一聲,又坐了一會兒,然後拿起匣子離開了。
回到趙宅,趙穆把匣子放在書案上,獨自坐在那裡發呆。
他母妃手上有不少人命的事,趙穆自然是知道的,不過畢竟是他的生母,聖人講求“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到了大周,甚至上升到兒子不能指出父母的錯誤的地步,因此他隻能裝作不知道。
母妃在他麵前,每每表現得對蘭芝很是慈愛,難道她對蘭芝也出手了?
可是,蘭芝對她又沒有妨礙啊!
不過趙穆清楚得很,對自己母親的行為,從來都不能按常理去推測。
趙穆有些坐不住了,當即叫來溫凉:“我要出去一趟,幫我卸妝吧!”
約莫一盞茶工夫後,趙鬱戴著帷帽從後門上了船。
小船拔錨之後,如飛而去,很快消失在碧波蕩漾的河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