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再沒腦子的人也都反應過來, 羊駝才是真正的苗姓散修,那個‘假臉二號’是偽裝的。
‘假臉二號’臉色煞白,想也不想便扭頭逃跑, 剛跳下高台就被瀛方斛的銀絲線割成碎塊, 屍塊被魔獸分而食之。
其他人見此一幕倒沒覺得殘忍,反正魔域畫風一向如此。
倒是苗姓散修, 原來是名為羊駝的神獸嗎?
苗從殊:不。我不是。
眾人昂首眺望, 靠近瀛方斛的魔將則速速後退到安全的地方,他們惹不起那群大佬。
朱厭城裡, 嘩然聲起。
越青光豔羨:“苗道友到底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何等恣意暢快的養魚生活?
沒有是是非非, 沒有修真和飛升的壓力, 更沒有誰對不起誰,隻關心魚肥不肥。
乘風破浪, 其樂無窮。
乃刹惋惜:“苗施主本與我佛有緣。”
武要離:“哪位婦女與你佛無緣?”這緣分屬實廉價。
乃刹:“……”你們都不懂開光的樂趣。
白玉京。
越定檀失手捏碎他手裡盤的兩千年核桃, 目眥儘裂:“居然是羊駝?!”這些人都什麼破眼光?
魔宮高台。
鬱浮黎彈了個響指,隼崽便躍入台底,再躍出時陡然變大, 張口一把將高台吞進去。而其他人則見到黑色的霧氣籠罩高台, 隻吞噬了鬱浮黎和苗從殊等四人。
“什麼情況?”、“是不是在打架?殺奸夫?”、“魔主和境主估計沒法活著走出來……可惜不能親眼看到戰況。”
聞言,周邊幾人對他投來敬佩的目光。這道友怕是沒見過十年前整個太玄宗山脈都被夷平的盛況, 話說回來, 魔宮、或者說魔域還能保住嗎?
外麵揣測不斷, 裡麵風平浪靜。
苗從殊鑽進鬱浮黎的袖中乾坤變成人身,穿好衣服再出來,找了十年都沒找到人的瀛方斛和鹿桑荼見狀, 神色微動,見他安然無恙、臉色紅潤, 而且修為臻至大乘期,可見鬱浮黎將他照顧得很好。
他們便放心了。
鹿桑荼提出想和苗從殊單獨說話:“鬱神主,我知苗殊什麼動靜都瞞不過您。但這是最後一回。”
瀛方斛緊跟著提出相同要求。
鬱浮黎撩起眼皮:“不行。”
瀛方斛:“你非得盯那麼死?百年前若非我和殊殊所求之道截然相反,現在他已經是我的魔後、我唯一的道侶!”
這話觸到鬱浮黎的逆鱗,空間重壓陡然集中砸落瀛方斛和鹿桑荼的後背,壓得他一個趔趄險些向前傾倒。卻聽鬱浮黎的語氣帶了一絲陰鬱:“若不是……算計,輪得到你們?”
苗從殊隱約聽到鬱浮黎說什麼,但耳朵像被黑霧堵塞住,他疑問出聲。
鬱浮黎捏了捏苗從殊的脖頸,淡聲說:“沒什麼。”
瀛方斛和鹿桑荼此時已經滿頭大汗,脊梁幾乎被壓垮。鹿桑荼抬頭看向苗從殊,穩住氣息說道:“苗殊,你剛才聽到我們的請求。你自己決定聽不聽,我想說的事情有關於你――”
苗從殊回頭看鬱浮黎,鬱浮黎長而直的眼睫毛擋住眼眸,叫人無法看出他此刻是什麼想法。
苗從殊眨了下眼睛,扯了扯鬱浮黎的衣袖,在他耳旁說:“他們是我惹來的因果,也是我的情緣……過去、都過去了,但是最後一次解決,我親自來解決。”
鬱浮黎涼涼的掃了他一眼,“最後一次。”
苗從殊以為他指的是最後一次容忍他和前情緣糾纏,當然後來他才知道這句話包含的意思更多。
“必須。”
苗從殊拍胸口擔保,然後深吸口氣,朝瀛方斛和鹿桑荼走去,這還是闊彆幾百年頭一次以如此平靜的心態麵對他們。
早該來一次開誠布公的和平分手了。
因為修為而膨脹的苗從殊給自己加油打氣,然後看到鹿桑荼背後嗡鳴的鬼頭妖刀,腳下一轉還是來到瀛方斛身邊:“說吧。”
瀛小漂亮雖然嗜好詭異,但是感覺比較好說話。
瀛方斛扯了扯唇角,把苗從殊拉進自己的識海。他的識海是廣闊浩渺的血紅色焦土,如早期聞之色變的魔窟。沒有苗從殊後來種起來的菜地,隻有死氣沉沉的焦土。
冒著血腥味的焦土才是魔窟,是他有意識以來便掙紮生存的地方。瀛方斛如是想著,明明最開始苗從殊是屬於他的,可為何連魔窟都得到了他的饋贈,唯獨自己什麼都沒有?
苗從殊:“你這識海,多少種點菜。”修士的識海便是心境,心境如何,呈現出來的識海便如何。
瀛方斛:“你送我的草原還不夠綠嗎?”
苗從殊:“不然養點魚?”反正生機勃勃就好。
瀛方斛:“然後同類相殘?”
苗從殊:您這樣我們就沒法正常交流了。
“嗤。”瀛方斛睨了眼苗從殊,單手扯開衣領露出精致的鎖骨、白皙的胸膛和腹肌。
苗從殊擋住眼睛:“彆這樣,冷靜點。”
“你腦子裡想什麼?”瀛方斛在心口處劃一刀:“我挖心拿點東西而已。”
苗從殊:“你何必裸上身?”
瀛方斛:“我樂意。”
苗從殊:你開心就好。
瀛方斛的手指很修長,指甲黑色的、尖尖的,看上去很漂亮。他用長而尖的指甲剖開心口、劃開心臟,從裡麵取出一滴綠色的水珠,然後白著臉遞給苗從殊:“拿去。”
苗從殊接過水珠裝在靈器裡,問道:“這是什麼?”
“蛇鱷之毒。”瀛方斛輕描淡寫,手指甲往心口那麼一抹,傷口瞬時完好無損。“我殺了上萬頭蛇鱷,取出來的毒,存在心口才煉出這麼一滴。”
苗從殊愣住,瀛方斛瘋了?蛇鱷之毒對修士的傷害有多強大有目共睹,他把那麼多蛇鱷之毒存在心口煉化就不怕死嗎?
瀛方斛見他滿臉震驚,‘噗嗤’一聲笑出來:“我是屍傀,世間劇毒再可怕也毒不死一具屍體。”
苗從殊瞪大雙眼,低斥:“你不怕死嗎?”
所謂屍傀便是將自己殺死再鎖魂,利用無數殘忍的方式將軀體和神魂再度融合,過程極其痛苦,而且危險。
一不小心便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瀛方斛:“這是我的道。”他追求的修羅道,沒有生死的區彆。
朝聞道夕可死矣。
瀛方斛從不後悔自己選擇的修羅道。唯一遺憾的事情便是百年前不懂事,強求苗從殊和他同道修行,要他跟著變成屍傀。
結果便是苗從殊跑了,他還死不悔改,企圖以自身為例告訴苗從殊不要害怕,可以跟他一起走。
苗從殊愣神之際,瀛方斛突襲,碰了他的臉又迅速縮回去。
“我突然覺得你還是活著比較好,”他歪著頭,表情在回味剛才的觸碰,有點病態:“是暖的。”
懶懶散散不怎麼愛修煉,隨心所欲、及時行樂,熱愛陽光和自由,愛吃愛睡永遠笑著的苗從殊,才是他心裡的苗從殊。
苗從殊:“你心裡是不是在誇我?”
瀛方斛點頭:“害羞了?”
“怎麼會?”苗從殊:“你不要覺得不安,我覺得我還可以聽兩大缸的讚美。”
“……”瀛方斛若無其事的轉移話題:“徐負雪應該把他那把破劍給你了,你把那滴蛇鱷之毒塗上去就好,到時可以殺一人。”
苗從殊:“殺誰?”
瀛方斛:“心口被封,我說不出來。我在死亡後進入一個類似靈墟的幻境,在裡麵看到很多事,至少解開了我的疑惑。”他沒打算親口說這些疑惑,而是對他說:“鬱浮黎知道,你可以親自問他。那是你和他的事。”
苗從殊皺眉,徐負雪死後好似也看到了什麼,但沒說。
難道也是心口被封說不出來?
瀛方斛:“你為什麼那麼多命定情緣,你一個散修怎麼進昆侖,為什麼鬱浮黎沒殺你,他還成為你的道侶、愛上你……這些你就沒覺得奇怪?”
苗從殊:“因為我太優秀。”當某件事超出常理,不是彆人有問題,就是自己太出色。“而且他並沒有愛‘上’我。”
瀛方斛瞪眼:“不可能!我看得分明,如果他不愛你怎麼會容忍你至今?”
這話怎麼說的?踐踏自尊了。苗從殊轉念一想瀛方斛聽不懂話裡玄機,登時選擇原諒,他當初怎麼會泡瀛少年?良心被狗吃了嗎?
“好吧,我自己去問。”苗從殊擺手:“你還有事嗎?”
瀛方斛:“沒了。”想做的事、想說的話和想問的問題已經全都做完,再糾纏下去也沒意思。
他帶著苗從殊離開識海,頭也不回的跳下高台,離開前說道:“趕緊離開魔域,以後彆再來了。還有後山那片菜地全是我的,你一片菜葉子都彆想再吃到――”
最後那話吹散在風中,苗從殊隻來得及見到翻飛的紅衫迅速墜落,銀飾碰撞的脆響漸行漸遠。
瀛方斛離開,接下來便是鹿桑荼。
鹿桑荼也把苗從殊帶進自己的識海,出乎意料的是鹿桑荼的識海並非苗從殊以為的血海滔天,反而是一座出不去的佛殿。
苗從殊認出這座佛殿是鹿桑荼屠戮佛道滿宗門的地方,殿內不染塵埃,但十丈高的佛像被腰斬。
鹿桑荼盤腿坐下來,嗡鳴的鬼頭妖刀擺在膝蓋上,他轉頭問苗從殊:“你分明知道我是你的命定情緣,為何不曾愛過我?”
苗從殊抬頭看雖被腰斬但依舊寶相莊嚴的佛像:“可能地點不對。”誰能熱切愛一尊佛?
鹿桑荼:“你出現之前,我便修天人道,臻至突破之境。那時的我,不會為你放棄天人道。”
苗從殊:“我表示理解。”
他真的很理解,所以那時候隻是恐懼,並不怨恨、也不責怪。如果鹿桑荼不修天人道,他便如凡人那樣曆經生老病死。
修天人道者,必定心性堅定超出常人,如有大成,更說明天賦異凜。
鹿桑荼這般人物本就不該被禁錮在寺廟裡走過短暫的一生。
苗從殊再次強調他的理解,鹿桑荼見他眼眸裡清澈明亮無怨憎,心裡陡然生出悲涼酸澀。
他無比清楚的知道苗從殊的寬宏諒解,代表了他的不愛、不在乎。
鹿桑荼喉嚨滾動數下,啞著聲說:“你小心薛聽潮,他想取代鬱浮黎得到昆侖。”
徐負雪也提過讓他小心薛聽潮,而且蓬萊仙宗在中洲的存在感高了許多,隱隱出現與昆侖並駕齊驅的趨勢。
若是十年前,薛聽潮取代鬱浮黎是癡人說夢,但十年間發生的變化太大,苗從殊不清楚這期間出現了什麼他不知道的變數。
“我知道了。”他感謝鹿桑荼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