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宣等了很久。
平日裡央央總是會讓他等, 但是不會讓他等很久。
每次都是,稍微遲一點,或者再遲一點,來的時候都是笑眯眯撒著嬌, 不是說困了, 就是說不想走路, 央央的借口一籮筐, 總有用不完的時候。
裴宣也習慣了每天央央的遲到和她的借口。甚至很享受央央遲到之後的撒嬌。
裴宣今日也是, 一邊作著畫, 一邊想,央央還有多久才來。
她今日遲到的時間有些長。
“先生。”
央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滋滋。
裴宣精神一震, 趕緊把桌子上的畫作收了起來。
央央每次都是還沒有走到門口就會喊他,告訴他她來了。而裴宣也就是靠著這個時間差, 正大光明在學房畫著央央的畫像。
畫卷上, 少女春困側倚欄軒的畫作已經完成了一半, 裴宣後添的兩筆墨跡還沒有乾,他直接把畫平鋪在案幾的下麵, 等今日的授課結束,再收起來卷走就是。
央央來的時候都是身邊的帶著一個推門提包的丫頭。跟著的丫頭素來是小心謹慎, 在門外推開了門就退出去了,從來不會踏入學房半步。
今日那推門的丫頭, 推開門之後自己先進來了, 完完全全把身後的央央給擋住了。
“裴宣哥哥!”
那推門而入的丫頭, 直勾勾盯著裴宣,喜極而涕。
裴宣皺起了眉。
這個丫頭是穿著鄭家下人的衣裳,簡單打扮,看著像是個粗使的丫頭。可是再一細看,眉目有那麼一點熟悉。
這樣的人直接上來喊他‘裴宣哥哥’……
裴宣看了她兩眼。
曦月郡主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從裴宣因為政黨原因離開朝堂,又直接離開了京城之後,她想儘辦法找裴宣的蹤跡,終於得知他去了一個小鎮子。曦月郡主一個宗室貴女,為了追裴宣而來,幾乎是在王府什麼辦法都用儘了,最後把她父王磨得實在沒有辦法,打著去給姑奶奶請安的旗號離開了京城。
她從離開京城後,就一路朝著裴宣的位置追來,可是她當初為了方便行事,甩開了王府的下人,一路上吃了不少苦,險些就被人拐了去。
虧著她從小習武,又是個聰明的,每每都能逢凶化吉。
饒是如此,她這一路追來的也太過艱險,其中艱難提起來曦月郡主都能委屈的直哭。
可這一切在見到了裴宣之後,蕩然無存。
她還是見到了裴宣。
在離開京城,離開了她的身份,憑借著自己的能力,走到了裴宣的身邊。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激動得不能自己,大步上前就要拽著裴宣的袖子。
裴宣蹙眉起身讓開。
他還在回憶,這個人是誰。
眼前的少女雖然是有些憔悴的,可通身的貴氣讓他想到了京城中那些貴女。
又是能直接喊出他名字的……這個女孩的身份,起碼不低。
“咦,裴宣哥哥?”
裴宣還在回憶,門口傳來了央央茫然的疑問:“先生,她是您的妹妹?”
裴宣躲著那個丫頭,這才發覺央央居然靠著門已經看了許久了。
她是在笑,可笑得那個模樣,總有些讓裴宣心裡發毛。
“鄭姑娘……”
裴宣一個激靈,第一反應是立即撇清。
“她不是我妹妹,我不認識她。”
裴宣也顧不得回憶這個人是誰了,憑借著現在的情況,輕易分析出來央央的心情不太好。
她素來是大大咧咧的,少有不開心的時候,或者說她幾乎就沒有在裴宣麵前展現過她的不開心。
可是現在的央央,笑容裡帶著一絲委屈,看裴宣的眼神,更是有些被拋棄的小獸似的無辜。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幾乎是懵了。
裴宣說什麼,說不認識她?
怎麼可能!
在京城裡的時候,她想儘千方百計也要朝他靠攏,甚至去過裴府,在他家中小住過半個月。
現在裴宣說不認識她?
曦月郡主這次是真的哭了,眼淚水已經在眼眶打轉了。
“你是鄭姑娘的丫頭,怎麼這麼沒有規矩!”
裴宣皺著眉嗬斥:“學房裡丫頭不能進來,這是規矩!”
曦月郡主哪裡還管學房不學房,規矩不規矩的了,她委屈的要死。
“裴宣哥哥,是我啊,我是曦月!”
曦月郡主顧不得那麼多了,也不怕讓央央知道,直接在裴宣麵前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曦月兩個字出來,裴宣又皺眉了。
他想起來了。
他在京城的時候,有一個王府的郡主總是想儘千方百計往他身邊靠。
對方是宗室,授封的郡主,他一個臣子,很多事情不好說不好做,對方又是一個剛及笄的姑娘,裴宣沒有跟她計較,看在她父親的麵子上,對她做的一些事情都隨她去了。
畢竟一個小姑娘影響不了什麼大局,裴宣就當是身邊多了一點鬨騰的小貓小狗,從來沒有多看一樣。
他一直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也知道曦月郡主的一些行為,可硬要說他見過,裴宣還真不太記得了。
可能這位曦月郡主悄悄混進裴家的時候,有過一麵之緣,但是裴宣家中管得多嚴,她不管是郡主也好公主也罷,在裴府,她就不可能湊到他身邊來。
所以這一聲‘裴宣哥哥’出來,讓裴宣自己都懵了。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你父親可知道?”
裴宣緊緊皺著眉,立即說道:“身邊可有人,沒有人的話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去。”
“裴宣哥哥!”
曦月郡主抹著眼淚:“我不畏懼千辛萬苦走到這裡來,不是讓你把我送回去的!我要留在你身邊。”
央央已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開了書。
她手托腮,眯著眼看著,意義不明笑了笑。
“先生,她不是你的妹妹,卻是認識的妹妹?”
裴宣不知道為何心裡有些焦急,趕緊說道:“算起來我不認識,但是她是我一個熟人的女兒。是小輩。”
這話也沒有錯。品羣王和裴宣其實是論平輩之交的,曦月郡主如果真的想要攀關係,喊一聲世叔都是可以的。
可曦月郡主如何肯和裴宣錯一輩,一見麵就是喊了‘哥哥’。
央央冷不丁喊:“裴宣哥哥?”
剛剛曦月郡主喊了多少聲,裴宣隻覺著煩躁和不舒服,可央央張口喊了這麼一句,裴宣耳朵忍不住紅了。
“咳,還是喊先生吧。”
先生是他最後的防禦。
這是一個時時刻刻可以提醒他要注意身份的遁甲。
如果不是先生學生這一層關係……
央央朝曦月郡主招了招手:“小草,你太失禮了,過來。”
說罷,央央笑眯眯對裴宣說道:“她是來我家做了丫頭的。本說是來給我做丫頭呢,一來倒是認識您的,小草估計是為了您來的,哎,我又要重新選丫頭了。”
裴宣點了點頭:“若是選不到好的,給我說一聲,我給你挑。”
央央笑彎了眼:“好,我等先生挑的丫頭。”
“至於小草……她既然是來找您的,身份上我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沒法用,就退了吧。”
曦月郡主本來還等著央央詢問她的身份,到著時候,她就能順理成章用自己的身份達到留在裴宣身邊的目的。
可央央居然不問?
直接就要退了她?
“姑娘!”
曦月郡主沒辦法了,趕緊小跑到央央麵前表態:“我隻是舊識和裴……先生相識罷了,這個不影響我伺候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