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央是太師夫人, 裴宣這個太師從少師一路走來,都在陪伴著少年帝王, 從太子到新帝。
新帝按著身份, 對央央稱呼‘師母’, 也算是正常。
那太監對央央十分的客氣, 話裡話外,都是新帝與裴太師親近,作為小輩想要和師母見麵奉茶。
話說的再客氣, 新帝想要宣召一個臣婦, 隻是一句話的事,無論如何,央央也不能拒絕的。
裴宣得了消息, 沉吟半響, 握著央央的手。
“怕不怕?”
裴宣多少有些憂心。
央央出身小門小戶,又是被鄭奶奶養大的, 教的天真嬌憨什麼都不懂, 也沒有見過什麼人。
進了京城,一路上都有裴府的人相伴,不說彆的,裴府的名號足以讓任何人都對央央屈膝。
但是這裡麵不包括皇室。
長公主之前就仗著央央是小門出身,以為她好拿捏, 做了那等子事。
如今是新帝。
新帝說是裴宣一手帶大的都不為過。
先帝把太子交給裴宣時, 太子才初初啟蒙, 一路至今多年。
太子時的太子, 裴宣十分了解,了解的很透徹。
可是新帝時期的他,就不再是之前的太子了。
從新帝登基至今,裴宣因為政事,已經和新帝有過幾次齟齬。
最嚴重的一次,是因為新帝信賴外祖家,導致了一件無可挽回的錯事。
而新帝還維護著外家,就像是維護著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一樣。
裴宣對新帝多少已經有了些間隙。
這樣一個初初登基的新帝,他不認為隻是為了去見見師母,就讓央央進宮去。
如果是太子時期的他,裴宣還能相信這個借口,現在的新帝,隻怕有了彆的心思。
央央乖巧地搖頭:“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
裴宣頷首:“我懂了。”
新帝宣召央央的時候,裴宣遞了帖子,與央央同行。
新帝豪爽的答應了。
央央身為太師夫人,正一品夫人,新帝也擬定了一品誥命的身份,雖然還未宣,但是禮服已經訂好了,央央入宮時,就穿著一品誥命的禮服。
裴宣的馬車在入了宮門就停了下來。新帝拍了轎子前往宮門口來迎接。
說是見師母,新帝把位置放在了勤政殿。
大太監親自掀轎簾,躬身問好。
“太師,太師夫人,陛下已經在等著您二位了,快快請!”
央央下了轎子,大宮女親自來攙扶。
這位不過十五歲的太師夫人,氣度比起那些貴婦人,也不差什麼。
“夫人第一次來,怕是不熟悉,陛下就擔心這個呢,太師就請了帖子要同行。夫人與大人伉儷情深,令人羨慕。”
央央抿唇輕笑。
勤政殿的偏殿已經收拾了出來,穿著常服的小皇帝坐在正坐,手中還捧著一本書,正在聚精會神看著。
裴宣與央央抬步跨入大殿,躬身。
“臣,見過陛下。”
央央屈膝低頭。
“臣婦見過陛下。”
小皇帝如夢初醒,趕緊放下書籍疾步上前。
“老師師娘萬不可多禮,我是學生晚輩,受不得老師師娘的禮。”
小皇帝十二三歲的模樣,相貌俊俏,眼神真摯,主動給央央拱手。
“這位就是師娘了吧,我小字阿金,師娘也如此稱呼就是。”
央央嘴角弧度一挑,慢慢抹平。
這就是裴宣正兒八經的學生?
一個還沒有長大的小狐狸。
又或者說,還披著狐狸皮隱藏自己的小獸王。
“陛下為君我為臣,禮不可廢。”
央央細聲細氣道。
小皇帝笑道:“師娘也這麼多禮。和老師果然很像。老師一直都教我,禮不可廢,禮不可廢,聽著是不是很刻板。”
央央隻跟著笑道:“刻板守禮,也是應當的。”
裴宣在其後,笑著看央央。
央央這樣的時候,一點也不像是小地方養大的女兒,她懂禮節知進退,麵對新帝時,甚至有些地方都能注意到,一點也不讓人擔心。
倒是新帝……
裴宣眼神幽幽。
新帝年紀小,用過膳就抓著央央不停問江州,問外麵是什麼樣的。
“聽聞師娘是江州提督的外甥女,師娘在江州時,去過江州水師麼?”
小皇帝狀似好奇。
央央懵懵懂懂。
“薑提督雖是乾舅舅,卻不熟的。至於水師,陛下,水師是什麼?”
小皇帝立即笑開了:“是我問錯了,倒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一個時辰時間,小皇帝一直圍著央央問東問西。他問的雜亂無章,聽著毫無頭緒,就像是一個小孩子的好奇一樣。
央央卻是提著精神對付他。
年紀再小,也是個獸王。這孩子怕是要伸出利爪了。
裴宣或許也感覺出來了。
他全程很沉默,偶爾抬眸打量一眼小皇帝,垂下眼後,更加沉默。
大太監親自送央央和裴宣離開。
回到馬車,央央長長舒了一口氣,她靠在裴宣的肩頭,伸了個懶腰。
“好累啊。”
一個時辰的時間,她幾乎都在陪著小皇帝說話,半會兒都不能打岔。
裴宣拍了拍她的後背。
“央兒,你覺著陛下如何?”
央央懵懵懂懂。
“陛下不就是陛下麼,還能如何?”
裴宣無奈笑笑。
“好吧。”他不該多問這個的。央央從未站在權利的中心,更不懂那些爭鬥。今日一個時辰的時間,她或許連小皇帝在做什麼都不知道,問這個,又怎麼能得到答案呢。
央央回答完,又埋在裴宣的懷裡。
小皇帝如何,她已經知道了,或許她還能猜出,小皇帝想乾什麼。
第一次宣召央央進宮似乎隻是一個開始,隨後宮中不斷有對央央的賞賜下來,正一品誥命也封了下來,所有人都在說,小皇帝對裴府的寵愛已經到達了巔峰。
沒多久,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
陛下請了,無法拒絕,隻能去。
這一次正巧是裴宣在內閣議事的時候,他無法再次陪同,可裴宣還是吩咐了家中,讓長嫂帶著央央同去。
裴府的媳婦都是京中大戶人家的女兒,在京中多年,許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的透徹。
小皇帝又一次宣召央央,說是好事,也可能是禍事。
長嫂比裴宣大了許多,比央央更是大出一輪,說是長輩都不為過。
長嫂問了問前一次進宮時,央央和陛下都說些什麼,央央大約給說了,長嫂心中有數,這一次,就吩咐了央央。
“陛下雖說年紀小,看著和彆家弟弟似的,到底是天家,他若是問你,你且說些不打緊的話,不要敷衍,不要騙,也不要不說。你上次答的就很好,這次照著就是。”
長嫂到底是覺著央央年歲小,剛成親的新婦,又是來自偏遠地方,不懂什麼叫做天家威嚴。第一次對小皇帝會守禮,若小皇帝再擺低了姿態,央央真把人當做普通弟弟後輩了,可就是個大麻煩。
央央懂得長嫂的意思,老老實實點頭:“我去了隻聽長嫂的,嫂嫂管著我就是。”
長嫂鬆了一口氣。
這位小弟妹,彆的不說,實在是個懂事孩子,嫁進來這麼久,除了在小叔跟前嬌氣了些,與家中來往,都是守禮又規矩,懂事聽話,完全看不出是出生鄉野的女子。
應該說不愧是裴宣看中的人,自然是有著他的獨到之處。
妯娌之間的相處,大多不是東風壓了西風,就是西風壓了東風。裴家再和氣,妯娌眾多,有些齟齬也很正常。
弟妹們中有敬著她的,也有遠著她的,倒是沒有一個弟妹像是央央這樣,跟個孩子似的信賴她。
長嫂頓時有了責任感。
無論如何,這個弟妹出了門去,她絕對要照看周到。
這第二次,宮中依舊給央央送了一身衣服來。
不比上次的禮服,這一次的是一套宮裝,又符合一品夫人的身份,穿著卻彆禮服要隨意的多,不至於拘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