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裡一陣腳步踏響,宮人送來一封灑金請帖:“大王,長史說趙將軍他們包下妙音閣,就等著您呢!”
李仲虔回過神,接了請帖。
瑤英咧咧嘴。
李仲虔是及時行樂的性子,走馬章台,千金雇笑,加之還沒娶正妃,不在外征戰的時候,時常和部下通宵達旦地宴飲。
李家男人個個精力旺盛。
大軍凱旋,李仲虔接下來少不了應酬。
瑤英叮囑哥哥:“阿兄,你彆空著肚子吃酒,吃酒之前先用些湯餅,還有,少吃點酒,多飲傷身。”
他喝起酒來豪飲千杯,次次喝到爛醉。
李仲虔聽她囑咐,手指曲起,笑著刮刮她的鼻尖。
“記住了,管家婆。”
瑤英送他出去。
李仲虔推她進內殿:“彆管我了,你今天累了一天,早點安置。明天阿兄給你帶崇仁坊你最愛吃的羊肉胡餅。”
瑤英眼珠一轉,趁機趴在他肩上提要求,撒嬌道:“還要他家對麵果子鋪章阿婆親手做的千層酥。”
李仲虔想也不想地道:“好。”
瑤英的聲音更加嬌軟甜美:“阿兄再幫我沽一壺綠蟻酒吧,我就愛濁酒。”
李仲虔挑眉。
瑤英搖他的胳膊,拉長聲音:“阿兄,求你啦!”
李仲虔低頭擰她鼻尖:“休想!”
瑤英撇撇嘴。
李仲虔對她千依百順,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唯獨這點管得嚴,連護衛都得了他的警告,盯著不許她碰酒。
上次吃酒都是去年的事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也不知道他們能活到幾時,痛痛快快喝點酒怎麼了?
他把酒當水喝,卻不許她沾酒。
瑤英氣惱地放開李仲虔的袖子,轉身往裡走。
剛踏出兩步,耳畔一聲輕笑,李仲虔堅實的胳膊勾了過來,輕輕攬住她的腰。
他慣使雙錘,力大如牛,瑤英整個人被帶著轉了個身,一頭撞到他胸前薄甲上。
李仲虔扶穩瑤英,摸了摸胸前的小腦袋。
“果然長高了。”
以前隻到他胸甲雕刻虎頭的高度,現在快到他肩膀了。
瑤英立刻轉嗔為喜。
魏郡李家是武將世家,兒郎挺拔健壯,女郎高挑豐碩。
哥哥李仲虔身長八尺,李玄貞也身姿矯健。她從竄個頭的時候就盼著自己能再長高點,每次李仲虔出征回來就拉著他量量自己到他哪兒了。
瑤英伸手比了比自己頭頂到李仲虔胸甲的地方,滿意地勾唇輕笑,踮起腳繼續往上比:“我還能再長點。”
李仲虔一臉戲謔,伸出兩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按著她的肩膀往下壓,讓她老實站好。
“想長高點就乖乖聽禦醫的話,按時吃藥,不許沾酒。”
瑤英豪氣地擺擺手:“不沾就不沾。”
她知道李仲虔是為自己好。
李仲虔含笑目送她進去,轉身出宮。
已到宵禁時候,萬家燈火,夜色朦朧,如銀月光灑滿寂靜的長街,高低錯落的恢弘殿頂宮牆之上一片無垠夜空。
繁星閃爍,似嵌有萬點銀鱗。
長史早已等在宮門外,聽見蒼涼的更聲中驟然傳來急促的蹄聲馬嘶,驅馬迎上前。
李仲虔肩披白袍,單騎飛馳而出。
長史跟上他,彙報了幾件要事,道:“大王,徐彪方才求見,老奴打發了他。”
夜色裡,李仲虔輪廓鮮明的臉孔有如刀削斧鑿:“他見我做什麼?”
瑤英已經和他說了白天的事。
長史道:“他來負荊請罪。”
李仲虔冷笑了一聲:“請什麼罪?”
長史答:“徐彪說,他知法犯法,搶掠良家子,這是其一,其二,他讓公主受驚了。”
七公主見不得血。
李仲虔嘴角輕扯:“他斷了兩指,可有怨憤之語?”
長史笑答:“沒有,徐彪酒醒了之後,不僅沒有怨言,還大笑數聲,說七公主不愧是您的同胞妹妹,他心服口服。徐彪曾立過軍令狀,若非公主留情,他斷的不是手指,而是項上人頭,他雖是個粗人,倒也還懂得些分寸。”
李仲虔淡淡地唔一聲,道:“算他識相。”
長史明白,徐彪的命保住了。
假如徐彪斷了兩指之後抱怨公主,李仲虔絕不會留下這個禍害。
幾名親兵提著燈遠遠綴在後麵,黑黢黢的坊牆深處傳出隱約的歌舞歡笑聲。
長史接著說:“大王,那些被搶掠的女子已經被送回家中,公主還下令徹查王府和軍中可有將官違反禁令,騷擾百姓……”
他停了下來,欲言又止。
李仲虔不耐煩地道:“有話就說。”
長史歎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大王,您帳下諸如徐彪、呂恒、孫子儀等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草莽之輩,桀驁不馴,粗野蠻橫,經常公然違反禁令,有礙您的名聲,您何不趁此機會整頓軍紀?借徐彪之事震懾他們,讓他們收斂一二?”
這些話長史早就想說了。
……
謝家世代經略荊南,四世三公,閥閱巨室。族中人才輩出,子弟皆為芝蘭玉樹,入則為相,出則為將,文武皆精。
到了前朝,藩鎮割據,群雄並起,天下四分五裂,長安幾易其手,關中平原生靈塗炭。
為了將凶狠殘暴的異族驅逐出中原,中原幾大勢力結成短暫的同盟。
荊南當時無虞,但謝家太爺為顧念大局,毅然率領族中子弟北上抗敵。
那時族中老、壯、青年三代全都義無反顧地上了戰場,連垂髫少年也不例外。
謝家子弟,祖祖輩輩都是如此。
他們文武皆重,從小一邊學詩書,一邊練武藝,十一二歲便隨父兄征戰沙場,保家衛國,前赴後繼。
謝家的名望不靠玩弄權術,而是由那一代代、一個個奮戰沙場、馬革裹屍的謝家子弟掙來的!
太平之時,謝家退居荊南,守護百姓。
若逢亂世,謝家兒郎奔赴戰場,絕無二話。
大好河山,寸土不讓!
謝老太爺那一去,帶走了謝家所有傑出子弟和精銳軍隊,隻留下家將留守荊南。
十萬人。
從老太爺、大將軍、大公子,到十一歲的謝十八郎君,從飽經風雨磨礪的老兵,到剛剛入伍的小卒。
一去不回。
十萬英魂,埋骨他鄉。
那一場慘烈的決戰保住了長安,讓朱氏得以占據關中地勢最險要的幾州。
之後朱氏稱帝,關中太平,但是其他各地勢力早已自立為王,局勢動蕩。
等朱氏末帝即位,天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