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邊遊牧民族強盛,多送點金銀財寶加以籠絡就能化乾戈為玉帛。
何必征討?
南邊南楚、百越等地和大魏隔著山川大江,朝政**,內鬥不休,肯定不敢北上攻打大魏。
不足為慮。
前些時李德返回長安,連日設宴招待歸附的部落酋長和各國使節,處理積壓的政務。
大臣十分欣慰:聖人如今已經登基,不再是魏郡大將軍,就應該留在皇城,而不是和以前那樣帶兵衝鋒陷陣。
他們滿意了,李德卻另有打算。
他所謀深遠,不滿足於隻占據關中一地,誌在一舉拿下河套,繼而收複西域。
奈何朝中反對的聲音太強烈,國庫又空虛,支撐不了軍需,他才不得不在收複幾個州縣後帶兵返回長安。
李德不願就此放棄。
天子不能出京,皇子可以,李家兒郎都是馬背上長大的,自小隨父兄征戰沙場,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驍勇善戰。
前天宮中大宴,李德賜下鎧甲、寶劍等物給李玄貞、李仲虔幾兄弟。
那時瑤英就知道,父親要派幾位兄長領兵作戰。
廊前一樹樹盛放的杏花,雲蒸霞蔚。
花開花謝,年年如是。
人和花不一樣。
瑤英撒開算籌,顫聲問:“阿兄,你又要出征了?”
李仲虔低頭看她,微微頷首。
瑤英心頭沉重。
她可以小心提防李玄貞,但卻影響不了千裡之外的戰局。
李仲虔擰擰瑤英的臉,含笑道:“彆擔心,這次阿兄不是前鋒,隻是負責押運糧草。”
瑤英鼻尖微酸,眼圈悄悄紅了。
每次李仲虔出征,她都會做噩夢。
夢見黃沙漫天,他手持染血的金錘,一身殘破的鎧甲,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著。
周圍黑壓壓的都是北戎騎兵。
他的親兵一個個死去,身邊都是倒伏的屍首。
□□貫穿他的胸膛,鮮血噴薄而出。
敵將等著他投降,他橫眉冷笑,以錘撐地,屹立不倒,力竭而亡。
騎兵撤退,他立在沙堆之中,早已死去,身影卻一動不動,守護著身後遼闊的河山。
不多時,禿鷲開始啄食他的屍骨。
巍峨的身影轟然倒下,白骨森森。
瑤英閉了閉眼睛,掩下傷感,抬手為李仲虔理了理散亂的衣襟。
“阿兄,戰場之上刀劍無眼,瞬息萬變,你要多聽彆人的意見,彆莽撞行事。”
李仲虔笑著應下。
說了一會兒話,他隨口找了個借口,讓瑤英去幫他尋一樣東西。等瑤英起身進屋,他轉頭看向守在廊前的謝青,鳳眼眯起,神情冷厲。
“你身手不錯,不如隨本王上戰場吧。”
謝青一動不動。
“怎麼不吭聲?”
李仲虔似笑非笑,鳳眼斜挑,精光畢露。
這一刻,他絲毫不掩飾自己說一不二的霸道氣勢和居高臨下的盛氣淩人,語氣傲慢。
“你是謝家家將之後,發誓效忠於本王,本王做不了你的主?”
謝青跪地,冷汗涔涔,腰板卻依舊挺得筆直,道:“大王,仆是公主的護衛,隻聽公主一個人的命令。”
李仲虔濃眉輕揚,淩人氣勢收了幾分:“好兒郎應當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以你的武藝,隻要投軍,很快就能嶄露頭角,本王會好好栽培你,要不了一年,你也能號令一支隊伍。”
謝青麵孔端方,沉聲道:“人各有誌。”
李仲虔臉色微沉,眼神如刀:“你的誌向就是給七公主當護衛?”
謝青跪在廊前,神情堅毅,朗聲道:“不錯,我的誌向就是護衛七娘安全,追隨七娘左右,此心可鑒日月!”
聽他改了稱呼,李仲虔皺眉。
……
謝青是謝氏家將子弟,按謝家的規矩,世仆子弟十三歲起就可以參加每年一屆的比試,奪魁的人會被送往軍中,得到提拔重用。
謝家滿門壯烈,樹倒猢猻散,很多家將悄悄改了姓氏,各奔前程。
也有人選擇留下,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留在荊南為謝家守墓,另一部分人成為李仲虔的親兵。
謝青就是其中一家人的兒子。
他剛滿十三歲就去挑戰其他年紀比他大的少年,輸多勝少,等他十七歲時,終於打敗所有人,贏了比武。
李仲虔問他想要什麼獎賞。
他搖頭說不要獎賞,隻想當李瑤英的護衛。
李仲虔大怒,以為謝青以下犯上、肖想瑤英,拔刀就砍。
後來誤會解除,謝青成為瑤英的護衛。
他昔日的手下敗將在軍中青雲直上,他絲毫不為所動,甘心追隨李瑤英。
……
想及這兩年謝青的表現,李仲虔神色緩和了幾分。
這小子一條筋,腦子不會拐彎,對小七十分忠心,小七說什麼他就聽什麼,而且時時刻刻謹記奴仆的本分,絕沒有逾越之舉。平時潔身自好,沉默寡言,不飲酒,不流連風月,除了練武還是練武。
是個忠仆。
既然他甘願留在小七身邊當護衛,那就再讓他留一段時日。
長廊傳來陂巾長裙曳地的窸窸窣窣聲響,瑤英走了出來。
李仲虔擺擺手,示意謝青起身。
謝青一言不發地站起,回到廊前,繼續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