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英掩唇打了個哈欠。
曇摩羅伽立即道:“我好多了,公主去安置罷。”
瑤英淚花閃爍,睡意朦朧,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抱著薄毯走到一旁,鋪好毯子,就地躺下:“畢娑明早送我出寺……我就在這裡睡,法師要什麼東西或是身上難受了,一定要叫我起來。”
曇摩羅伽張了張嘴,看著她的背影,最終隻是輕輕地嗯一聲。
瑤英合眼睡去,夢中想起曇摩羅伽,猛地驚醒,回頭看一眼長榻,他依舊坐著,雙目緊閉,手指轉動佛珠,像是在禪定。
她舒口氣,接著睡。
過了一會兒,燭火滅了,屋中陷入幽暗。
一道暗影從長榻挪了下來,步履放得很輕很輕,在側身而睡的瑤英背後停了一會兒,繼續往前,黑影將她整個籠住。
瑤英聞到一股藥包的刺鼻藥味,似有所覺,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暗影在她身後站了很久。
忽然,一陣衣袍窸窸窣窣響動,他抬起手,手掌越過她的肩膀,伸向她的衣襟。
瑤英一動不敢動,心裡砰砰直跳。
那隻手探過她的衣襟,拉起滑落的薄毯,蓋住她露在外麵的肩膀,手指輕輕壓了壓。
瑤英心口一鬆。
就在她以為暗影要離去的時候,替她蓋被的手忽地往上,停在她的臉頰邊,一動不動。
瑤英身上微微冒汗。
許久後,那隻手終究沒有撫她的發鬢,慢慢收了回去。
瑤英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翻了個身,麵對著長榻,睜開眼睛。
曇摩羅伽已經悄無聲息地躺下了。
空氣裡,藥香嫋嫋浮動。
……
次日早上,曇摩羅伽醒來的時候,長榻邊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榻沿薄毯堆疊整齊,沒有被人用過的痕跡。
好似昨晚發生的一切,隻是他的夢境。
曇摩羅伽坐起身,碰到枕邊的帕子,一捧泛著琥珀光澤的刺蜜露了出來,灑了些許在外麵。
他包好帕子。
腳步踏響由遠及近,畢娑端著藥碗進屋。
曇摩羅伽問:“文昭公主呢?”
畢娑道:“我剛才送文昭公主出去了,天亮了,會有人過來,公主不便留下。”
“怎麼沒叫醒我?”
“公主說王這些天勞累過度,應該好好休養,囑咐我彆吵醒了您。”
曇摩羅伽沒說話,把疊好的帕子放在枕畔。
……
瑤英離開王寺,回到住的綢緞鋪子。
李仲虔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裡,臉色陰沉:“你昨晚去哪了?怎麼一夜不歸?”
昨晚親兵告訴他瑤英跟著阿史那將軍離開了,留話給他叫他不必擔心,他一直等到現在。
瑤英心事重重,拉著他上樓,小聲說:“阿兄,我昨晚在王寺。”
李仲虔眉頭緊皺,掃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在王寺乾什麼?”
瑤英目光睃巡一圈,壓低聲音:“這事我隻告訴阿兄,阿兄千萬彆透露出去,我去見佛子了。”
李仲虔臉色愈加難看。
“為什麼不能白天見他?”
“人多口雜,夜裡不會被人發現。”
李仲虔盯著瑤英看了一會兒:“你一個人不安全,以後阿兄陪你去。”
瑤英嗯一聲,心不在焉。
“阿兄,我昨晚沒睡好,先去睡一會兒。”
李仲虔送瑤英回房,看著她睡下,下樓,叫來兩個親兵:“給那個阿史那將軍送信,我要見佛子。”
吩咐完,又叮囑一句,“這事先彆告訴七娘。”
親兵應是。
信很快送到畢娑手中,他看了信,眼睛瞪大,呆了一呆,拿不定主意,請示曇摩羅伽。
“王,文昭公主的兄長說想見您……他想和您談談文昭公主的事。”
曇摩羅伽抬眸,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頭裹巾幘、身穿錦袍,腰佩長劍的李仲虔在畢娑的引領下來到王寺的一處偏殿。
烈日高懸,殿前氈簾高掛,走進內殿,頓感幽涼。
曇摩羅伽坐在書案前等他,一身雪白金紋露肩袈裟,五官輪廓鮮明,氣度翩然出塵。
李仲虔見過不少文武雙全、氣度不凡的世家兒郎,也不由得在心裡感歎曇摩羅伽風姿出眾,不過他一想起昨天曇摩羅伽在大殿上凝視瑤英的眼神,那點好感頓時蕩然無存,隻剩下警惕和防備。
他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想到李玄貞了,李玄貞看著瑤英時,眼裡有痛恨、仇視,還有種壓抑的東西。後來兩人身陷北戎,李玄貞聽塔麗提起瑤英的遭遇,那些痛恨和仇視早就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痛不欲生和更深沉的壓抑。
曇摩羅伽看著瑤英時,也在壓抑,眼神分外克製,神情平靜淡然,以至於看著好像沒什麼異樣。
他為什麼要克製?
李仲虔隻能想到一個可能——因為佛子知道自己起了不該起的心思。
他原本想直接帶著瑤英離開,可是她昨晚的徹夜不歸讓他意識到他必須來見佛子。
待李仲虔坐定,曇摩羅伽眼神示意近衛退出去。
等殿中隻剩下兩人,李仲虔開門見山:“我有一事不明,請法師為我解惑,若有冒犯之處,請法師見諒。”
曇摩羅伽道:“衛國公但問無妨。”
李仲虔看著他的眼睛,一字字問:“法師對舍妹……是不是動了男女之情?”
一陣風吹進內殿,珠簾輕輕晃動,折射出道道寶光。
曇摩羅伽迎著李仲虔審視的視線,神色坦然,點了點頭。
“是。”
七情六欲,本屬平常。
他對李瑤英的貪欲,不止是她的陪伴而已,他想要她永遠留在他身邊,眼中心中,隻有他一個人,想親近她,觸碰她,讓她歡笑。
李仲虔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