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半點沒想到,他們竟然還能貌似心平氣和地說上話,頓時感覺有些奇妙。
戲的確就要開始了。
方不讓不再說話,坐了下來。
他整個人很正常,但挽著他手臂來的那名穿著裙子裹著皮草的漂亮女人卻是頗帶幾分忌憚地看了程白一眼,才在方不讓身邊坐下來。
很快,劇院裡的燈光就徹底暗了下來,隻留下舞台上的那幾盞。
演員陸續登場。
《控方證人》是阿加莎·克裡斯蒂的原著改編,中文也常常譯作“原告證人”,講的是一位妻子為了使涉嫌謀殺的丈夫脫罪,與丈夫合謀,先後欺騙過了律師、法官等多方人的故事。但在故事的結尾,丈夫卻肆無忌憚地摟著自己的新歡情人出現,宣告自己不過是利用妻子脫罪。憤怒的妻子終於在空蕩蕩的法庭上,殺死了丈夫,為這個懸念迭起的故事畫上了一個急促而驚悚的句號。
很早以前這部就有過一部同名電影,但在劇院裡看的感覺和隔著屏幕看電影很不同。
戲的主要場景就兩個。
律師的辦公室和法庭。
在出色的舞台布景和設計之下,所有人都麵對著法庭,坐在觀眾席上卻有一種坐在旁聽席上身臨其境之感,來自百老彙的異國演員們字正腔圓地演繹著故事裡的人物,更有一種彆樣的震撼。
邊斜是看過電影也知道後續情節如何發展的,但現在又看一出現場版,依舊很快沉浸進去。
程白卻是頭一回看,也很認真。
旁邊的謝黎是什麼心情就沒人知道了。
能聽見的,隻是方不讓帶的那名女伴。
也不知是不是覺得這戲太無聊,她兩回湊到方不讓耳旁說話撒嬌,前兩回方不讓都放低聲音哄了她。
但漂亮蠢貨大約是不懂他的。
兩回得了甜頭,第三回就挨過來朝他耳廓上吹氣。
這一次,方不讓隻回頭笑著扔了她一句:“不看就滾。”
那女伴的臉色瞬間就煞白了下來,又是沒麵子又是委屈,咬緊了嘴唇,差點哭出來。但又不願意走,所以再也不敢說一句,從這以後就老老實實地坐在方不讓身邊了。
近三個小時的戲,演過上半場就有十五分鐘的中場休息。
程白看戲的時候手機就不斷有震動,等中場休息的時候打開來一看,全是微信消息。
來自詹培恒。
圈裡一個專打國際文物返還的朋友。
這位不都脫離主流律圈很多年了嗎,怎麼忽然發消息來?
她迅速地瀏覽這一長串的消息,多少有些驚訝,跟邊斜說了一聲,就拿著手機出去打電話了。
邊斜也不知她有什麼事,但在她出去後,低頭看看時間,晚上九點左右,想了想,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他記得來時曾經過一家飲品店。
這會兒便趁著中場休息的時候出了劇院,去了店裡,讓店員調了杯熱牛奶,再配根吸管,揣進自己風衣的大衣兜裡,準備一會兒給程白。
他是不餓的。
習慣性三餐不規律了,也不愛吃東西。
但程白下午才打完一場庭審,送了曾念平去醫院,就跟他一起來了劇院,還什麼都沒吃呢。
牛奶揣在衣兜裡還挺暖和。
邊斜悠閒地晃回了劇院,正準備掏出留的票根重新入場,沒想到後麵就傳來一道聲音。
“其實你不是她現在的男友吧?”
是謝黎。
中場休息的時候應該是出來透了透風,正好跟邊斜撞見,雖然心裡知道這樣問很挑釁,可一見到他,就沒忍住,直接這樣問了出來。
邊斜頓時一挑眉,轉過頭來看他,從對方冷凝的眉眼間,輕易就察覺出了那種並不掩飾的隱隱敵意。
話裡這個“她”無疑是指程白了。
他的神情變得古怪了幾分,暫時沒回答。
謝黎便有些不耐,隻道:“那天見過之後,我找人打聽過了,你隻是最近才找上程兒的一個客戶,算當事人?”
莫名很不爽這個人。
但真的也沒辦法否認。
邊斜並不確定程白跟眼前這位關係怎麼樣,但想了想上一回當著程白的麵口無遮攔瞎說的下場,果斷就拋棄了懟回去的想法,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回的事的確是誤會。我不是程律的男朋友,頂多能算個朋友,男、性、朋友。”
最後四個字特意咬了重音。
但還沒等謝黎做出回應,旁邊忽然就有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帶著十足的訝異:“性朋友?”
邊斜和謝黎同時一怔。
方不讓也從外麵走過來,手裡拿著根一塊錢買來的棒棒糖,用一種古怪至極的眼神看了他們兩人一眼:“程白這麼開放的嗎?”
“……”
“……”
操,什麼鬼斷句啊!
說的明明是“男性朋友”不是什麼“性朋友”!
這個姓方的……
滿腦子裝的都是什麼臟玩意兒!
邊斜和謝黎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直到方不讓搖著頭拿著他那根棒棒糖走了,兩人才同時在心裡罵了一聲。
但要反駁也遲了。
這時候下半場已經開始了。
*
程白在外麵打了一通電話回來,倒沒注意彆人,就看見邊斜臉色有些奇怪,低聲問他怎麼了。
邊斜敢說個屁。
他盯了前麵方不讓後腦勺一眼,隻把先前揣兜裡的牛奶遞給了程白,道:“沒什麼,剛才出去,順便給你帶的,將就先喝點吧。”
一杯熱牛奶到了手掌中。
她頓時愣了一下。
再抬頭看邊斜,卻見對方臭著一張臉,也不知剛才是在外麵遇到了什麼。但戲開始了,她也不好多問,隻琢磨了一下他話裡這“順便”兩個字,覺出點意思來。
餓是真有點餓。
程白也不是什麼矯情的人,拆了吸管便就著,一邊看戲,一邊慢慢地喝了起來。
下半場主要都是庭審戲,最後劇情的兩重反轉驚得滿場都是倒吸涼氣的聲音。
末了妻子怒而殺死丈夫的情節,更是出人意料。
戲才一結束,場上便掌聲雷動。
本場演員一一返場致謝,氣氛很熱鬨,又因為再過一段時間就是聖誕,現場還派發了一些小禮物。
方不讓自然是不在意這些的,戲一結束,演員剛返場,他就帶著自己的女伴,上了外麵等著的加長豪車,離開了劇院。
謝黎也沒待多久。
他本來是想找程白說點什麼的,但看邊斜跟她坐在一起,又覺得滿心煩躁,乾脆也帶著自己的女伴走了。
程白跟邊斜倒是不急。
倆人還領了個小小的聖誕帽,這才走在稀疏的人流中,從劇場裡麵出來。
冬夜裡,寒風已經有些凜冽。
程白把喝完的牛奶扔進垃圾桶,走在邊斜身邊,看了一眼表,便對他道:“你也還沒吃飯吧?折騰了快一天,我請你吃頓夜宵?”
吃飯?
夜宵?
邊斜原本走在她身邊還很愜意,聽著一句簡直汗毛都要豎起來!當日被程白夾菜吃到想吐的慘痛經曆再一次浮現在腦海,讓他連忙搖頭:“不不不不,不了不了,我真的一點也不餓。”
嘖,這挑食毛病還真是根深蒂固!
不吃飯是想上天?
程白抄著手,瞅著他,笑出來,一句話扔出了一道殺手鐧:“我的微信,你還想加嗎?”
程白的微信!
能加上?
邊斜立刻抬頭,一秒投降,非常上道地明白了她的意思,直接把自己原來的立場一拋,斬釘截鐵地道:“我們現在就去吃飯!你請客,我結賬,山珍海味隨便點!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你想吃什麼咱們就去吃什麼!管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