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白麵無表情鎖了車門往弄堂裡走。
一條條道都黑漆漆地。
高跟鞋踩在陳舊的路麵上,有清晰的聲音,像彈珠一樣填進黑暗裡,會發出點空洞洞的回響。
除此之外,隻有呼吸聲。
連近處人家裡偶爾傳來的吵鬨都變得遙遠。
就好像行走在深深的洞窟中,不大能分辨行走的方向和前路,也很難分清那近在咫尺的呼吸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甚至無法判斷腳步的回響是否驚動了暗中可能存在的野獸。
但程白想,無論這黑暗中竄出什麼人,跳出什麼猛獸,她都會狠狠地扼住它們的喉嚨,死死把他們按在地上……
因為她隻有自己。
人最脆弱的時候,往往也是最強大的時候。
有的人恐懼黑暗,有的人卻覺得黑暗給人安全感。隻有在這種夜深人靜,誰也看不到的時候,人才能釋放出真實。
她不知道自己算前者還是算後者。
又或者二者皆有。
走著走著,她便真的感覺出那種冷意來,順著袖口和領口灌進來,指尖的溫度退去,有些麻木。
人往前一步,黑暗裡有個感應器的紅點一閃,整條黑漆漆的道,竟一下亮了起來。
程白微微眯了眯眼。
從最靠近她的這邊開始,一盞兩盞三盞……
是隔壁土豪鄰居的牆燈,路燈似的接連亮了起來。
照著角落裡長滿青苔的夾道。
冬日裡乾枯的爬山虎,靜靜地貼服在粗糙的牆麵上,像是小孩子在畫紙上描出的一棵繁茂的大樹。
隱隱約約又聽見隔壁彆墅那沒關嚴實的窗縫裡飄出的樂聲,斷斷續續,程白已經熟悉得很了。
尤克裡裡。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她怔神了很久,也望了這三盞亮起的牆燈很久,才透出幾分複雜地彎了彎唇。
也許有這麼個鄰居不算壞事?
她莫名地笑了一聲,從這條被照得亮堂堂的道上走過,拿鑰匙開了門,按開燈,上了樓,先喂了花房裡那隻懶洋洋趴著的小烏龜,才把自己放倒在床上,摸出了手機。
邊斜發的那三條消息,還和那份《鄰居投訴攻略》一起,躺在微信對話框裡。
程白盯著想了想,終於還是回了。
就一個字:嗯。
隔壁土豪家那隱隱約約的尤克裡裡聲忽然就停了。
過了片刻,邊斜竟然回了消息。
下雪打傘:嗯。
邊某人:哼
一個“哼”字還是不帶標點符號的,簡直透出了一萬分的高冷和不滿。
可是……
真高冷的人從不秒回消息。
程白一看直接就笑出聲來了,一晚上心情起起伏伏,到這時莫名就爽快了。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壞了。
怎麼能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彆人的不滿之上呢?
反省完了,她十分愉快地把手機放到了一邊,再一次故意沒有回消息,連問為什麼是個“哼”字的意思都沒有。洗漱完,被子一裹,毫無心理負擔,閉上眼睛就睡了。
隔壁彆墅的某位大作家,卻跟有仇似的瞪著自己手機到淩晨,終於得出了一個憂鬱的結論:程白這種人渣,可能是老天爺專門派下來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