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近某處公墓的時候,才漸漸看見路上的車多了起來。
程渝東病逝後,就葬在這裡。
一塊簡單的黑色墓碑,與周遭所有新新舊舊的墓碑擠在一起,上麵貼著一張黑白的照片,是程渝東青年時的模樣。
唇邊有笑,溫和儒雅。
程白下車走過來時,天上下著細雪,她買了一束天堂鳥,與其他一些來掃墓的人擦肩而過。
抬頭,前麵卻已有一道身影立在那墓碑前。
撐著肅穆的黑色直柄傘,深黑色的西裝以利落的線條修飾著他成熟的身形,方不讓那總讓人覺得放肆的五官,在這樣冷寒的冬日裡,仿佛也褪去了幾分邪氣,有一種黑色大理石雕刻般的冷峻質感。
程白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
細雪落在她拿著的那一束花上,很快融化,彙作水滴,綴在那花萼上,仿佛晶瑩的露珠。
在看見方不讓時,她眉頭便徹底皺了起來。
方不讓自然知道在這個特殊的地方,自己必定是不受歡迎的,但他向以沒有自知之明自居,所以並沒有立刻抱歉離開之意。
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在這墓園裡遇到了。
他執著傘,目光從這一方墓碑上轉過來,落到程白身上,隻道:“你知道,我並不是故意大過年來的找你不痛快。”
程白也說不清心裡到底什麼感受。
或許是荒謬吧?
方不讓的祖父也葬在這片墓地,程渝東當年病逝下葬的時候,方不讓便正好來掃墓,兩人撞了個正著。
那場麵,她至今都還記得。
走上前去,她慢慢地將這一束花放在了墓碑前麵,站起身來時,就在方不讓旁邊。
細雪天,倒也挺符合心境。
程白沒打傘,隻淡淡道:“沒什麼不痛快的,隻是有些意外罷了。”
當年那一場官司,程白一審勝訴,二審敗訴,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讓陳程渝東失去了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公司,被自己的合作夥伴掃地出門,還背上了沉重的債務。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也就順理成章。
貧賤夫妻百事哀。
父親病倒了,母親在忍受了一段時間的折磨後拋下他們離婚跟彆人走了,她也不得不在那個時候放棄了法援中心的工作,成為一名世俗意義上的律師,但依舊不能挽回一切。
程渝東終究還是鬱鬱而終。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當年我的對手不是你,這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可後來就看開了。”程白回想起那幾年的心境,隻覺如隔世般恍惚,“歸根到底,能贏的案子輸了,是那時候的我不合格。”
能贏的案子輸了,該輸的案子贏了,一共就那麼三種可能:第一,對手不行;第二,法官不行;第三,自己不行。
那一案的法官有沒有問題先放一邊。
方不讓當年已經是一位十分優秀的大律。
而她也不是不行,隻是對比起經驗豐富、手段老道的方不讓而言,有那麼一點距離。
方不讓就這麼側眸靜靜地凝視著她,似乎也在回憶當年的案子,過了好久,才慢慢道:“我最近可能有個官司,想請你幫忙。”
程白頓時看向他。
他卻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了,隻道:“不過,到時再細說吧。”
長長的一排墓碑儘頭,方不讓那名戴眼鏡的助理似乎是從另一個方向走了過來,還牽著個戴鴨舌帽的小男孩兒。
遠遠看見方不讓在跟程白說話,就停了步。
兩人在那頭等候,也不過來打擾。
程白看見了。
方不讓也看見了。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腕表,隻向她道了一聲“改天見”,然後抬步向助理那邊走去。
隻是才走出去兩步,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停下。
方不讓回頭看著程白,忽然道:“昨天法院的朋友告訴我,趙老整理了一些資料遞交法院,提起了一樁名譽侵權的訴訟。”
名譽侵權的訴訟?
程白略有幾分驚訝,但回想起那一日自己在趙平章家裡做客時所見,也不知為何就笑了一笑,一臉的波瀾不驚:“也提告了嗎?那挺好的。”
方不讓聽著,忽地挑了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