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重審宣判(2 / 2)

我的印鈔機女友 時鏡 11307 字 9個月前

程白則是靜默不言。

結果已經十分明顯了。

那法官念完一串法條後,聲音頓了頓,終於宣讀了省高院最終的判決——

“維持原判對孫寶山犯非法持有槍支罪、非法獵捕珍惜瀕危野生動物罪的定罪量刑;撤銷對孫寶山犯故意殺人罪的定罪量刑,改判有期徒刑7年。”

“哢嚓哢嚓!”

媒體記者席的照相機快門聲立刻響成一片。

毫無疑問,這將成為今晚法治版的頭條!

食人案原嫌犯孫寶山故意殺人罪不成立,改判有期徒刑7年,而孫寶山已經在監獄整整服刑16年!

這是坐了整整9年的冤獄啊。

“當”地一聲,法槌落下。

孫寶山被當庭釋放,從被告席中走出來時步伐蹣跚,臉上也並沒有什麼激動的神情,近乎於一種麻木。

他滿麵風霜的妻子撲上去與他抱在一起,這四十好幾歲的男人卻極不習慣,好像已經不認得自己的妻子,顯得陌生而木訥。

人雖然站在那裡,卻仿佛隻是一具軀殼。

行將就木似的。

待妻子抱著他足足哭了好幾分鐘,他才仿佛意識到了什麼,流下淚來。

過去的16年就好像是一場毀滅性的災難,摧毀了他整個的精神與身體,也摧毀了他原本很有希望的家庭。

一朝被釋放,卻仿佛現在才在夢中。

孫寶山瘸了的腿走起路來實在不方便,身體又不很好,需要妻子和女兒從兩旁攙扶。

趙平章就坐在前麵很顯眼的位置,此刻也已經站了起來。

孫寶山轉過身來時一眼就看見了。

16年後,原審法官與嫌疑人隔著一段虛空對視。

良久良久之後,趙平章沉沉地道了一聲:“對不起。”

孫寶山似乎用了一陣才將這一張已經老了很多的臉與當年法庭上宣判的那一張臉對了起來。

那一身“對不起”讓他晃了晃神。

他張了張嘴,像是要說什麼,但最終又閉上了,竟然扶著妻子與女兒的手,顫抖著,向著肅立的趙平章艱難彎身,聲音緩慢而沙啞:“謝謝。”

這一瞬間,所有還未離場的旁聽者和遠遠在一旁準備要過來采訪的媒體記者們,全都愣住了。

甚至包括程白和邊斜。

也甚至包括孫寶山的妻子和女兒。

趙平章的“對不起”,他們能夠理解;

可作為足足坐了9年冤獄的受害者,孫寶山怎麼會向作出這個判決的趙平章說上一聲“謝謝”?

過於震驚,以至於很多記者都忘了按下快門將這一幕拍下。

但孫寶山說完這一生謝謝之後便再無其他的言語,扶著妻子和女兒的手,便慢慢向庭外走去。

趙平章站在原地,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鮮紅的國徽之下,隻留下一個巨大的謎題。

如果孫寶山沒有殺人,如果公檢法沒有過失,那孫寶山這9年的冤獄,到底是誰的錯?

*

從法庭出來後,這個問題就盤旋在邊斜心中,忍不住問程白:“再審撤銷了原判,也就是說當年原判有問題,那原審法援相關人員難道不該問責嗎?”

程白卻搖頭:“沒那回事。”

這一次再審,孫寶山被撤銷故意殺人罪,本質上適用的是“疑罪從無”,也就是廣為人知的“無罪推定”。

但早幾十年國內法學界主流觀點對此並不認同。

大家普遍認為無罪推定是資本主義國家的刑事訴訟原則。

直到1996年3月修訂《刑訴法》才規定,“未經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

學界一般認為這體現了無罪推定原則的基本精神。

但法工委卻明確表示,這一條規定並不是無罪推定原則,隻是強調了法院的定罪權。

而與“疑罪從無”更息息相關的《刑訴法》第162條“證據不足不能認定被告人有罪地,應當作出證據不足、隻恐的犯罪不能成立的無罪判決”,在司法實踐中更遭到傳統觀念的抵製。

國內過度強調打擊犯罪的價值觀。

很早之前就有某位人大常i委會委員長在講話中說,“有的按鍵因為證據不很完全,就判不下去。其實,一個案件,隻要有確實的基本證據,基本的情節清楚,就可以判。”

轉化到司法實踐中,很多司法人員在證據不足時,往往擔心采用“疑罪從無”原則會放縱犯罪,所以退而求其次,多采用“疑罪從輕”原則。

趙平章當年的判決便由此而來。

換句話說,他當時已經儘力。

“大環境就那樣,也就最近十來年才有點明顯的改善,而且當時並沒有新證據出現,在那種輿論重壓下,換了其他法官可能直接就判處死刑了。”程白慢慢朝著法院門口走去,“疑罪從輕是當時能做到的最好結果。老師再厲害也不過是個普通人,時代的局限就在那裡。我們今天認為很正常的一些判決,再過十年被人拎出來說不定也覺得不合理。”

邊斜腦袋開始運作,人好像也不那麼困了,打起了幾分精神:“那看來孫寶山跟趙教授道謝,該是知道這一點了。”

程白麵色古怪:“這倒不一定吧。”

邊斜看她:“不一定?”

程白回想了一下整個案情,似笑非笑道:“說不準是覺得獄中16年,終於能睡個好覺呢?”

“……”

她的目光裡流轉著一些很深沉的東西,邊斜那豐富的頭腦略一轉動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法院判決無罪,不等於真的無罪。

何況誰能真的扛得住曾經吃掉自己同伴屍體來求生的恐怖陰影?

隻是回頭去想這細節,終究倒胃口。

邊大作家難得不想去猜測這背後的真相,露出一個嫌惡的表情來,扯開話題:“反正判都判完了,嫌疑人還能說上一聲‘謝謝’,到底也算是有點人性的閃光吧?說來你不覺得這後麵的劇情反而跟薑明懷講的那個故事有點像嗎?”

當時程白問,如果那一場因食人案而起的輿論風波發生在他和薑明懷的筆下,他們兩個人會怎麼寫。

邊斜的回答傾向於人性的惡。

現實中發生的事情截止到重審宣判,都能跟他的故事吻合,包括網絡暴力的受害者又轉化為施暴者。

但薑明懷不一樣。

他固然也構建了人性的惡,卻傾向於正確地引導輿論做出澄清和解釋,而且最後還有個小尾巴。

那就是凶手幡然悔悟,終放人性光輝。

程白琢磨了一下:“還真是。平時看不出來,薑編劇寫東西虐,心底裡居然是個相信善良的人。”

“跟善良有什麼關係?”

一聲略帶著無語的回應忽然從身後響起,程白幾乎下意識以為是邊斜的反駁,可轉頭一看才發現邊斜也一臉見鬼地看著自己。

兩人一齊回頭往身後看。

不知道什麼時候,穿著一身黑色羽絨服,帶著黑色口罩的薑明懷,居然也從後麵的法院走了出來,用一種一言難儘的眼神看著他們倆。

然後幽幽地解釋。

“響應國家號召,文藝創作需要正能量……”

程白:“……”

邊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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