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
這數據實在過於離譜,朱榮看過家主公文,依稀記得最多兩千,這四千的數字,不用問扶乩盤他也知道定然是錯的。
然而……
奇怪的是,玉盤一點反應都沒有。
清禾好奇地用玉筆劃拉兩下:“你這沙盤怎麼沒反應的?我回答對了麼?”
朱榮:???
她答錯了,扶乩你倒是咒她啊!!
見堂堂地級法寶被如此褻玩也沒點脾氣,朱榮疑竇頓生,莫非這玉盤還沒睡醒?
“你且等等。”
朱榮捏出法訣,與扶乩盤神識相連,乃是要它顯出正確答案。
他喝問:“北荒部洲,究竟有多少山峰?”
周圍人紛紛探頭來看,他們也挺好奇自己所住部洲究竟有多少山。
這種事情由於諸多秘境靈脈存在,人工素來算不準,唯有類似的高品法寶,才能得知一二。
隻見玉盤上,倒伏的玉筆漸漸直立起來,在銀沙上緩緩書寫數字——
【兩——】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將玉盤上剛起了個頭的回答吹得無影無蹤,接著玉筆上下揮毫,留下蒼勁有力的筆跡後,吧唧躺倒。
朱榮失聲道:“四千三百二十一?!”
這個數字是在嘲諷他的智商嗎。
“其實我胡說八道的。”清禾撓撓臉,“可能有點對不住北荒百姓了。”
自此刻起,北荒的廣袤凍原上怕是得平添近兩千的山,也不知會是何體驗。
朱榮猛得抬眼,死死盯著清禾:“你究竟是何人?”
“少岔開話題。”但清禾卻懶得回答他,隻想出個問題刁難他。
“你認為,此時可有天道?”
此話一出,周圍霎時寂靜無聲。
仿佛天地間的動靜,皆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攫取壓迫。
玄武遺咒。
朱榮瞬間意識到,什麼東西被觸發了。
天道並非禁忌詞,但同樣會引來仙人化身的注視,此刻若一個答不好,怕是要立刻暴斃。
這狠毒妖女倒是頗為狡猾,竟想到用這個忌諱殺死他!
朱榮瞪她一眼,隨後極其虔誠,極其謹慎地拿起玉筆,在扶乩盤上寫下答案。
仙人們勿要怪我,一切皆為這妖女胡言亂語,與我無關。
他端端正正,工工整整的寫下一個否。
然而!
那股壓迫感還是被牽動,竟是化作重重雷霆,從天而降,瞬間將他劈個外焦裡嫩。
原來方才引來的注視並非仙人,而是——
清禾攤開手,無辜道。
“看吧,我都說了。”
“雷霆從天而降,不是很正常的事麼?”
“作為代價。”
清禾將那裝死不敢動彈的玉盤收入芥子袋,隨後指尖虛虛地在朱榮身上比劃。
“要什麼呢……”
最後停在了對應他嘴巴的位置。
她微微一笑。
“就要你這口蜜腹劍的舌頭吧。”
自即日起,他的舌頭每說一次謊言,便會感到雷霆灌腦般的折磨,以示懲戒。
每說一次實話,則是雷霆加身,以示嘉獎。
而若日日沉默……那就隔三差五來次電刑,警示他時刻反省自身,有無說謊。
所為玩弄真實,視天理若無物者,亦需在漫長餘生中,日日反思自己可有違背天理。
嗯,這是她仔細思索後,想到的絕妙處罰,不過單憑她自己想完美達成還有點困難,因此需要和祓神報備一下。
“祓神大人,您說這麼想,夠有創意麼?”
擔心祓神拒絕,叫場麵尬住,清禾便繞了個彎子,決定婉轉說服神靈。
“尚可。”
神靈給出自己一貫的矜持保守態度。
對於清禾的想法,他予以通過支持。
清禾立時心滿意足,自主翻譯:不否定就是絕妙!
“但。”
神靈淡淡開口:“下次有話直說。”
*
層層長廊廳堂之後,海氏明堂。
海氏當代掌權者,家主海青明此刻正在書案前仔細一封密函,忽聽窗外傳來陣陣風雷聲,不由奇怪抬首。
相貌陰鷙的男人啞聲問道:“今日有雨麼?”
一旁侍立的大管事恭敬道:“並無,此刻日頭正好。”
大管事比海青明年輕許多,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年輕男子,容貌算不得英俊,但濃眉大眼,十分正氣,有著長輩最為欣賞的男子氣概。
“那為何我聽見陣陣雷聲?”
海青明煩躁地將那書信壓下,低聲道:“我倒希望這雨能徹底下一場。”
“義父大人的意思是……”
“薛氏來信了。”海青明麵無表情道,“說是,那位可能複蘇了。”
“那位?”
大管事先是一愣,隨後立即反應起,能令自家義父這般諱莫如深的存在,世上根本寥寥無幾。
“是仙人麼?”
海青明緩緩搖頭。
大管事當即肅然,內心甚至生出了淡淡畏懼。
能成為海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大管事自身也不是什麼小角色,他由於能力出眾,被海青明收作義子,因此某些上古隱秘,身為左膀右臂,他知道的甚至比小宗掌門更清楚。
“薛氏……如何說?”
“說祂怨氣滔天,惡孽纏身,非但奪取穀聖秘境核心,毀了一方天地不說,還廢了諸多精英弟子根骨,乃至奪取性命,要我們務必小心。而話裡話外,儘是希望我們能聯係仙人,再度商討應對之計。”
海青明毫無隱瞞之意。
海氏如今幾乎絕戶,僅他膝下還有一女,因此管事等中堅力量,他紛紛收了義子,權當拉攏。
“且先不說此事,無論如何,祂都還在北部攪風攪雨,暫時牽連不到我們。”
海青明麵無表情道:“綾羅那邊如何了?”
海綾羅,海青明的女兒,海氏下一代唯一的血脈。
提起這位海小姐,大管事的表情稍有些不自在。
“大小姐她……還是老樣子。”
海青明歎了口氣:“我知曉要你娶她,是讓你受了屈辱……但無妨,此事並無外人知曉。”
大管事表情愈發古怪了,但他隻重重點下頭。
“小子定會待大小姐一心一意。”
“嗯。”海青明滿意頷首,“不過她那邊我還有些安排……你們的婚事,待她及笄後再說吧。”
“是。”
聊完女兒,海青明重新坐會椅子,不快道:“你去看看那邊風雷聲怎麼回事……惹得人心頭平添不快。我想想如何回信。”
“是!”
直到義子轉身離去,小心關上門,海青明這素來以狠辣著稱的梟雄,才長長歎口氣。
有件事是他連義子兼未來女婿都沒敢說的。
那些人邀請他參與的,根本不是應對之策,而是如何再度引祂墮落,甚至弑神!
甚至已有了套看起來頗為可行的策略。
他海氏與那位定然不死不休,但要讓他們做排頭兵,卻萬萬不可。
唉……這可如何抉擇啊。
而另一邊,懷有心事的大管事海滄浪終於趕到現場。
許多人圍著一個身形纖細的美貌少女,個個身心緊繃,殺氣騰騰。
而那少女居然也毫無懼色,就悠閒自在地站在那裡。
“大管事!”
發覺他來,眾人紛紛行禮。
更有人快嘴,立即告知此處情況。
海滄浪聽了,卻沒完全注意聽。
他的修為比在場所有人都要高,乃是真真正正的合道期修士,因此他能感應到,現場有濃鬱到化不開的,“那位”的氣息。
而麵前的少女,看起來輕盈自在,可在真正的強者眼中,她全身上下,頭發肌膚,無不被“那位”氣息緊緊包裹,仿若封入琥珀的蝴蝶,雖然美麗,卻已經被徹底占有桎梏。
祂複蘇了。
北部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能引動天雷,鬢棲金鳳的神秘少女……
義父密信中的樁樁件件,都與眼前情景對了起來。
海滄浪甚至顧不得管那兩個被天雷劈得外焦裡嫩的傷員,隻傳音入密,緊緊盯著清禾。
“閣下何人?!”
清禾是專門沒有離開現場的,就等個能管事的人來傳話。
她雖然沒有自己已經成為傳聞中的大惡人的自覺,但剛才琢磨了一下,發現自己並不介意,甚至很歡迎這樣的傳聞出現得更廣些。
她希望所有不敬神靈,所有褻瀆天道之人都能知道。
那位被眾生背叛,被眾生傷害,被他們刻意遺忘封印的神靈——回來了。
讓他們在恐懼中等待隨時降臨的死亡,才算痛快。
“我是祓神的新娘。”
清禾向海滄浪微微一笑
她念出了兩個禁忌詞。
一個是仙人的忌諱——聞之即死的祓神。
一個是神靈的忌諱——他的新娘。
然而。
現場無事發生。
所有人瞠目結舌,望著那口出狂言的少女。
可偏偏。
就是無事發生!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竟有些令人驚悚的羞澀。
她知道她說了什麼嗎?羞澀個屁啊!
少女輕柔地說道:“你們,可以叫我清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