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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祓神的新娘。”
少女稍顯羞澀地笑了笑。
“你們可以叫我清禾。”
全場鴉雀無聲。
各色各異的目光投向站在中央的美貌少女,她看起來是很美麗,甚至有種極為罕有的純澈清靈氣質……但再回憶一遍,她剛才在說什麼?
神靈新娘?
那位的新娘?
她?
了解祓神內情者內心驚濤駭浪自不必提,而更多不清楚這被仙人刻意抹除的隱秘的人,隻是有些茫然地看著她。
祓神?
是什麼旮旯角的邪神麼?
但看到少數人臉上驚駭恐懼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聽到那兩個字時,海滄浪本已做好等死準備,卻沒想玄武遺咒並未降臨。
而這越發證明了少女言語的真實性。
“請問,您蒞臨水遺島,有何賜教?”海滄浪小心翼翼地問道。
此刻,彆看清禾麵帶平靜微笑,其實內心也在默默捂臉。
無論是原作描述,還是她自己的切身感受,都能發現,祓神對自己墮落長眠期間的經曆,其實非常厭惡。
因為在這段時間內,祓神由於凡人邪祀,做了些極不符合神靈身份的事。
最典型的便是接受神靈新娘,這一穢.亂行徑。
她在意祓神感受,便在心裡打補丁,解釋道:“我沒有那什麼的意思哦。”
總之,虛心道歉,拒絕誤會。
“我知道。”
神靈語氣平靜,聽起來倒沒動怒,大概早就知道她是什麼冒失性子。
“今後務必謹言慎行。”
清禾頓時笑起來:“嗯,下次一定!”
至於下次冒失時候還記不記得神靈訓誡?
那等下次再說嘛。
……
清禾去應付鴉雀無聲的凡人,神靈則繼續維持闔目靜心的狀態。
絕大多數情況下,祓神都於棺槨中閉關,隻額外留出分神關注清禾。
因為神靈本體需要沉浸在無邊荒蕪的寂靜中,以壓製內心萬年積累的惡孽戾氣。
通常來說,沒有任何存在會打擾這種狀態下的神靈,即使是那幾朵得了天眷,能夠隨侍身側的花朵,也隻安安靜靜地陪伴著沉睡神靈。
所有人當中,唯獨除了某個不識趣的、沒腦子的、封了許久嘴巴仍然沒長記性的——赤霄劍靈。
【天道大人,您剛才出現心跳了!】
劍靈咋咋呼呼道。
一般來說,三界中最最最敬愛天道大人的劍靈都會在祓神沉眠時保持安靜,甚至阻撓一切打擾神靈的存在。
可是剛才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大了。
心跳!
心跳誒!
神靈空無一物的胸腔,竟然短暫出現心臟的急速跳動,這豈不是意味著——
劍靈喜氣洋洋道:【您離複生又近了一步!】
祓神“嗯”了一聲,自己也有察覺。
在連續收回兩塊血肉後,他已不似最初複蘇時那樣,隻能維持幻形,隻要稍加碰觸,就會發現本質仍是白骨。
如今,祓神能短暫凝實幻影,具有基本的冰涼僵硬觸感。
可軀殼內最關鍵的眼舌器臟,暫時無法凝實。
因為那些部分與軀體不同,當初是連帶神靈的感情一起,為萬物點靈,甚至演化出新的物種。
要想重新凝實,幾近枯木生花。牽扯到自身奧秘,因此就連神靈本尊也暫且不清楚何為最有效策略。
這麼說來,剛才能短暫聽到心跳,確實值得欣喜。
隻說到此處,雙方都能滿意收場。
偏偏,某個聰明劍靈開始嘗試複盤。
【所以剛才是什麼原因,讓您短暫恢複心跳呢?】
赤霄想找出規律,幫助敬愛的天道大人更好康複。
他冥思苦想許久。
【好像是從清禾說了那句十分大不敬的,自稱是您的新娘開始的。】
“或許吧。”神靈平和應道,語氣並無劍靈預想的驚喜。
【您……不高興麼?】
畢竟是聰明劍靈,慢慢的也能察覺到天道大人的情緒細節,他頓時忐忑道:【要是您不喜歡,那我就不說了。】
“無妨。”神靈聲音高遠而淡漠。
“她那句話極為放肆冒犯,我心緒有所波動,乃是理應。”
【哦哦,原來如此。】
見神靈情緒波動不過一瞬間,此時也態度平淡,赤霄便將到了嘴邊的“讓她站在中原之土向四海宣告她為祓神新娘”的提議咽了回去。
【那我先行告退,望您早日祓祟出關。】
“嗯。”
話題至此結束。
待赤霄靈識離開,荒蕪寂靜中再度隻留下祓神,神靈便闔上雙目,繼續靜心休憩。
但沒過多久。
祓神睜開眼。
他安靜地注視混沌少頃,稍稍思忖,最後手中靈光閃現,出現了某隻造型彆致典雅的古鏡。
白澤鏡。
這隻鏡子能感知天意,偏偏最喜歡胡說八道,此刻正好考校是否有所改正。
神靈手執鏡子,淡淡望入鏡中。
他剛才短暫出現心跳,怎麼回事?
神靈有問,白澤鏡立刻給出回答。
鏡中水麵浮動,映照出俊美森嚴的黑發神靈。
神靈肌膚冰冷蒼白,而黑發如墨,因此任何色彩在他身上都會極鮮明。
此時他便疑惑發現,自己理應蒼白冰冷的耳垂,此刻竟浮現極為明顯的緋色。
它想暗示什麼?
祓神微微蹙眉,又在胡說八道。
於是把白澤鏡重新壓箱底。
而在感知到神靈否定想法後,白澤鏡水麵立刻開始波動,仿佛試圖辯解。
然而反抗無效。
該關還是得關。
而在把白澤鏡壓箱底之後,神靈稍作遲疑,慢慢抬起手,修長指尖輕觸耳垂。
——溫度滾燙。
*
神靈教導不誠實的白澤鏡時,清禾正在人前顯聖。
海滄浪比所有人都清楚祓神是怎樣的存在,因此態度瞬間謙卑恭順,而一見清禾眉眼稍有冷淡,乾脆“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未能及時迎接仙子玉架,著實為我海氏的疏漏!”海滄浪雙目緊緊注視身前地麵,語氣恭敬,“承蒙仙子不棄,可暫時於湖心亭休憩,待我通知家主開啟祖祠,召集全體族人相迎。”
喂喂喂。
沒看錯吧?
眾人瞠目結舌。
這還是那個麵善而心傲,以海氏女婿下代家主自居的海滄浪麼?
大部分心想,被稱作仙子,莫非這少女,乃是仙人作少女姿態?
若是仙人位格,那海滄浪如此恭敬小心,倒是可以理解了。
可祓神又是哪位仙人?
唯有少部分人清楚,海滄浪為何跪得那麼利索。
在那位麵前……確實沒有堅持自尊的必要。
清禾也無語地看著麵前光速下跪的青年,原本想刁難幾句,此刻也不好說出來了,
她終究和那些無恥老狗不同,還要臉。
她輕輕歎息一聲。
“仙子可有煩憂?”海滄浪立刻體貼詢問。
“我隻是有一事存有顧慮,需要海管事為我解答。”清禾說道。
“聽憑垂詢。”
她由衷不解:“你說,神降之時你們跪得這麼利索,又為何要在平時肆意妄為,褻瀆神靈呢?”
“那是北荒其他大族所為,我海氏素來對天道大人崇慕不已。”
說到天道二字時,海滄浪還有些含糊畏懼。但在快速說出口,發現自己並沒有被玄武遺咒殺死後,他頓時有了膽氣,愈發理直氣壯地抹黑其他大族宗門,撇清海氏責任。
甚至連他也清楚北荒究竟都乾了什麼,當即代家主表態,海氏必會成為神靈忠實鷹犬,將叛徒絞殺殆儘。
不需要問海青明什麼想法。
凡人的想法在神靈麵前,根本無足輕重。
清禾聽得啞然失笑:“不必,隻需為我隨意找個住處罷了。”
海滄浪嚴肅搖頭:“仙子之尊,沾染塵世已是損傷,再令您屈就,我等豈不是罪該萬死?”
周圍人世界觀仿佛被刷新了一遍。
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海滄浪這麼能拍馬屁呢?
這少女到底何許人也?
然而更令人無話可說的是清禾的回答。
少女微微一笑:“不需屈就,你們已經罪該萬死了。”
海滄浪:……
圍觀群眾:……
海滄浪乾笑一聲:“仙子的意思是……”
“意思是你不要囉嗦了,我來此處便是為海小姐治病的,僅此而已。”
這個條件並不過分。
甚至可以說,正常得有些不正常了。
誰也不信這;來曆成謎的少女目的隻是幫絕症千金看病。
海滄浪語氣微頓,立即感激涕零道:“我代我家小姐謝過仙子慈悲!”
“嗯。”清禾微微頷首,隨後道,“哦對,記得把我回來的消息傳出去哦。順便告訴他們,憂傷天和之人,一個都跑不了。”
海滄浪乾笑一聲。
水遺島最大的禍害就是他們家,很難不懷疑這句話是說給他聽的。
但他還是非常恭順的點頭,隨後極其殷切地當前引路,將清禾引至海氏府邸新建好的彆館。
那是今年方才建好,曆時五年的消暑彆宮,名為瓊澤宮,就在海氏族地之後。
瓊澤宮依山傍水,富麗堂皇,名貴草木不計其數。海青明甚至花費重金與巨量人力,在園林中豢養號稱海上鳳凰的蜃鸞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