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後悔是很複雜的。
他也說不清,那份後悔中到底夾雜了多少東西。
或許有幾分喜歡,但更多的,也許是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永遠失去了李蓉,他的妻子。
而李蓉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他可能喜歡的人,她還代表著,他原本可能擁有的,一個圓滿的家庭的。
如果當年他知道如何當一個好丈夫,知道一個男人在成婚後應該如何處事,如何承擔自己身上的責任,他能理清什麼事他該管,他不該管,或許他早早就和李蓉有了孩子,他們這輩子,也能各自好好過下去。
這種悔恨在李蓉和蘇容卿在一起的時候到達頂峰。
他和李蓉爭吵過,李蓉給了她巴掌,他也推攮過李蓉,他們可謂將自己最醜惡的姿態展現給對方,李蓉罵他窩囊,他說李蓉放蕩,他們互相嫌惡,在漫長的時光裡,他們見麵就吵,他覺得這個女人潑辣無理,放縱墮落;她覺得他陰狠狡詐,小肚雞腸。
吵得久了,他都不記得李蓉當年是什麼模樣,更不記得,其實最初的時候,他也是,可能有那麼幾分喜歡她的。
他們兩個,後來大半生,他們一麵當著盟友,商討著政事,一麵又看不慣對方的行徑,互相猜忌。
從一開始見她和蘇容卿在一起的時候心有不甘、後悔痛苦,到後來見他們,就隻剩下麻木與看不慣了。
等如今生死走一遭,蘇容卿不是當年的蘇容卿,李蓉也成為了十八歲的李蓉,回頭一望,才發現,其實人生走到那一步,並不是彆人的錯,他是要負極大責任的。
這一輩子,他雖然也擔心秦真真,可他和李蓉的婚事已經無法改變,他就不能把上一輩子走錯的路,再走一遍。
是彆人的丈夫,就要承擔丈夫的責任,至於秦真真……
她應由她的丈夫照顧。
裴文宣看著李蓉的背影,腦子因為困頓有些疲憊,又在難得的平靜中,得了幾分清醒。
李蓉似乎是睡下了,她抱著自己,背對著他,冷風吹過的時候,她輕輕哆嗦了一下,裴文宣猶豫了片刻,去邊上把自己脫下來的外套撿了,給李蓉蓋上,然後又回到了火堆邊,自己閉上了眼睛。
李蓉感覺到自己身上蓋了件衣服,她閉著眼睛,沒有說話。拉扯衣服蓋在身上片刻後,她想著裴文宣的衣服基本都在這兒了。
她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開了口,叫他:“裴文宣。”
“閉嘴,睡覺。”
裴文宣開口得很果斷。
李蓉:“……”
過了一會兒後,李蓉還是覺得良心上有點過不去,直接道:“過來,一起睡。”
這次換裴文宣沉默了。
李蓉見他不搭理,覺得自己也算仁至義儘,乾脆拉扯了衣服,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沒了一會兒,她聽見身後有人的稀疏聲傳來,接著裴文宣擠了過來,李蓉分了半截衣服給他,她個子小,側著身子,裹半截衣服就足夠了,裴文宣就在她身後,把剩下半截搭在了自己身上。
裴文宣背對著她,和她隔著一個手掌的距離,冷風呼呼往裡麵吹進來,裴文宣不動,李蓉忍了一會兒後,直接靠了回去,同他背靠著背,閉著眼道:“咱們什麼時候成親?”
裴文宣僵緊身子。
算起來,他雖然也五十多歲的年紀,但是在男女這件事上,經驗可謂匱乏得可憐。
他和李蓉是夫妻,後來李蓉和他分開後,那麼漫長的時光裡,他也沒有下一個人。
他在這件事上,內心多少還是有些原則的,和李蓉那是責任,當然後來想來,或許在李蓉掀開蓋頭那一瞬間,少年如他還是有了幾分心動,隻是自己沒轉過彎來。而李蓉之外,其他人他總想著,得有些感情。可那麼三十年人生,或許太專注於朝政,倒也沒有遇到一個真的心動的人。
也陸陸續續有人給他送過美人,便連李川,見他無子,也頗有歉意,暗示過他,就算他娶了長公主,可以考慮納妾。他不是沒想過,隻是每次那些鶯鶯燕燕往他麵前一站,他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一過這麼多年,年少嬌俏的李蓉往他背後一靠,他忍不住又像少年初初遇到女子那樣緊張起來。
他背對著李蓉,努力讓自己鎮定一些,平穩道:“明日太子的人應該找到咱們,等回去以後,從賜婚到成婚,應該和以前一樣,五月差不多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