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2 / 2)

長公主 墨書白 10139 字 9個月前

夢不長,所以他總是會在夜裡醒過來,一醒過來,就是空蕩蕩的屋子,月光照進來,和上一世無數個夜晚,一模一樣。

他會在這種孤寂裡感覺害怕和羞愧,隨著婚期臨近,這種羞愧越發的明顯。

他隱約知道自己在意什麼,又有些不想麵對。

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偷,好像偷走了什麼東西。

上一世的李蓉,其實和他不一樣。

他越活越狹隘,直到重生過來,看見雲月、山雀,聽見少年的微風,在拓跋府一場幻夢的追逐裡,恍然醒悟自己走上的歧路。

可上一世的李蓉,從心境上,卻是比他開闊了太多的。

除了死之前那一刻,李蓉的後半生,約莫也是幸福的。

他見過蘇容卿照顧李蓉,見過他們相愛。

李蓉說自己這輩子不會和蘇容卿在一起,因為她老了,她喜歡不了一個二十歲的蘇容卿。

但其實裴文宣知道,李蓉內心深處,或許有著一種骨子裡的害怕。

她害怕重蹈覆轍,她想象裡的蘇容卿,冷靜到不知感情。

可裴文宣卻知道,這種偏見,骨子裡不過是李蓉一種極端的自我保護罷了。

一個能因為書信亂了心神的蘇容卿,哪裡是李蓉所以為的,除了家族一無所有的冷血工具?

蘇容卿很好。

比李蓉想象得更好。

隻是李蓉不敢想,隻是他裴文宣剛好鑽了這個空子,得到了一紙賜婚。他這段婚姻,本身就是以李蓉的不幸換來的。

而在李蓉的這種不幸裡,他又怎麼能安穩入睡,視若不見?

裴文宣在夜裡越想越清醒,白日撐著自己去辦公。所有人見著他都對他說著恭喜,裴文宣麵上不動,笑著統統應下。按著大夏慣來的習俗,給了每個來祝福的人散了錢。

隻是沒想到他一路散到最後,竟然會見到蘇容卿。

他見到蘇容卿的時候,不由得愣了,蘇容卿笑了笑,攤著手道:“裴大人莫不是不想給在下這個喜錢吧?”

“哪裡?”裴文宣趕緊回過神來,忙道,“隻是沒想到蘇大人會在這裡,蘇大人不在辦公嗎?”

“順道路過,看見大家都在這裡,便湊個熱鬨。”

裴文宣聽著,將喜錢交到蘇容卿手裡,蘇容卿看著手裡的銀子,認真道:“百年好合。”

“謝謝。”

“成婚了,”蘇容卿半開著玩笑,“可要和其他姑娘劃清界限,千萬彆得罪公主。”

裴文宣愣了愣,他呆呆看著蘇容卿,蘇容卿見他呆住,趕緊道:“開個玩笑,千萬彆當真。”

話是玩笑,卻的確是他當年和李蓉決裂的開端。

蘇容卿行了禮,轉身打算離開人群,裴文宣突然叫住蘇容卿:“蘇大人。”

蘇容卿回頭,就聽裴文宣認真道:“若你的妻子,同你的家族起了衝突,你會如何?”

蘇容卿沒想到裴文宣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旁邊人忙道:“裴大人不是在取經吧?若是公主和家裡人起了衝突,還是忍忍吧。”

被這麼打岔,裴文宣的問題倒不顯奇怪,裴文宣注視著蘇容卿,蘇容卿想了想,最後道:“看誰有理,我就站在誰那邊。”

“不當更看重家人嗎?”裴文宣急急追問。

“妻子不是家人嗎?”

蘇容卿反問。

裴文宣沒說話,蘇容卿笑著行了個禮,便朝外走去。

“裴大人。”旁邊人推裴文宣,“快,早生貴子。”

裴文宣笑起來,頗有些無奈,又開始發錢。

等發完錢,也差不多入夜,裴文宣從官署出來,便見公主府詹事站在門口。裴文宣看見公主府詹事,心裡就咯噔一下。

平日見著倒也沒什麼,今日見著,他便覺得有些慌。

但他強作鎮定,走上前去,朝著對方行了個禮:“什麼風將大人吹來了?”

“明日你要和公主成親,想你今日忙,還要去公主府的話不方便,我就過來了。”

對方笑了笑:“公主給你帶了話。”

說著,對方就交了一封信給裴文宣。

信裡是李蓉的訓誡,大意就是要成婚了,沒事兒乾,她感覺有些煩躁,希望他明日成婚能夠好好表現,不要給她丟臉,不然她就不是讓他跳湖,直接把他沉湖。

裴文宣看著李蓉的信,不自覺就笑了。

公主府詹事站在一旁看著,忍不住道:“殿下可是又說了什麼可喜的事兒?”

“沒呢,”裴文宣收起信,直接道,“她罵我。”

“殿下一直是這個脾氣,”對方倒是十分理解,“看得上的人她才罵,不喜歡的根本不搭理。”

“那我得謝謝殿下賞識。”

“殿下是個很好的姑娘,”對方不知道怎的,話鋒突然一轉,似是長輩一般,溫聲囑咐,“雖是公主,但殿下並非驕縱無禮之人,就算沒有公主身份,也是一個極好的妻子。雖然平時看似罵著裴大人,但殿下也常吩咐我們,說裴大人胃不好,要我們多做軟食,您來的時候喝的茶,也是殿下單獨囑咐,說是您一貫愛喝的茶。”

裴文宣靜靜聽著這些瑣事,片刻後,他低笑了一聲:“平日總罵著我,我還以為她多討厭我呢。”

“裴大人說笑了,”對方搖頭,“殿下以往說過,您如今對他不錯,她也希望,您這輩子過得好。”

裴文宣沒說話,他聽著這句“這輩子過得好”,對於普通人來說,聽在耳裡,或許隻是一句隨意之言。

可裴文宣卻清楚知道,當李蓉說這話,她是真的,希望他這一生過得好。

他們上一世,誰都過得不開心,而他尤其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

李蓉這個人,遇強則強,你對她不好,她便針尖對麥芒。

可你對她稍微好那麼一點,她便百般柔軟纏心房。

裴文宣心裡有些難受,他覺得有什麼哽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好久之後,他才低啞出聲:“我也是。”

“我希望殿下,這輩子,能過得好。”

“你們都這麼想,”詹事輕笑,“那我就放心了。”

說著,他抬頭看了看天,隨後道:“若無他事,大人先回去準備吧。”

“大人,”裴文宣叫住他,“能否勞煩您,幫我給公主帶句話?”

“嗯?”

“就說,”裴文宣笑起來,“我有一個禮物,她大約期待了很久,明日我送給她。等她見了,”裴文宣聲音溫和,“讓她不必太感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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