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 她無意抬手摸在自己臉上,而後她在半醒半夢中突然想到什麼, 猛地驚醒坐了起來!
不行,她還沒卸妝,就這麼睡下去,她一定會悶出麵瘡來。
這一嚇讓她瞬間清醒無比,方才那片刻小憩給了她力氣,她正準備下床,就注意到旁邊睡了一個人, 裴文宣躺在被子裡, 正睡得暢快。
李蓉愣了愣,她未曾想裴文宣居然真的上了她的床, 可見這人當真是累極了,不然以他的性子,打死也不可能做這麼失禮的事兒。
裴文宣睡得太舒服, 舒緩的呼吸聲聽得李蓉一下有些犯困,她趕緊一巴掌拍打在裴文宣身上,將裴文宣叫了起來:“裴文宣!”
裴文宣猛地坐起來, 驚道:“何事?!”
李蓉抬手捧住他的臉,將他的臉扭朝自己的方向,盯著裴文宣道:“咱們還沒洗漱,淨室裡還有水,你趕緊去洗個澡。”
裴文宣愣了愣, 片刻後,他鬆了口氣, 有些無奈道:“殿下,這麼晚了, 就彆折騰了吧?”
李蓉近來是吃得好睡得香,方才隨便睡上片刻就能立刻恢複戰鬥力,可裴文宣打從前些天和李蓉在水榭一彆,幾乎就沒好生睡過,今日總算將心事了了,好好睡上一覺,就這麼一會兒將他叫起來,比不睡還難受。
可李蓉哪兒顧得著他?
她滿腦子隻想著,他們兩穿了一天禮服,裴文宣今個兒也上了妝,若是不清洗,不僅滿身是汗,還會長麵瘡。她花容月貌,怎能毀在這種事上?而裴文宣也是她要日日看著的人,若是那張神仙臉被幾顆麵瘡毀了,那實在是可惜。
於是她擠著裴文宣的臉,盯著他:“裴文宣,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裴文宣一聽她這麼問,就知她要折騰了,頓時痛苦得用手捂住了臉,哀嚎著朝著旁邊倒過去:“我不是,殿下您明個兒把我送宮裡閹了吧,我想睡覺……”
話沒說完,他就被李蓉整個人往外猛地一掀,直接滾了下去。
裴文宣抱著被子躺在地上,李蓉居高臨下從床上走下來,低頭瞧了他一眼道:“趕緊去淨室把自個兒清洗乾淨,我回來前沒洗乾淨彆怪我收拾你。”
裴文宣聽得這話,抱著被子蜷縮在地上,頗為委屈。
“殿下,水是冷的。”
“你是熱的呀。”李蓉披上外套,嫌棄瞧他一樣,似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他,“你把水捂熱不就好了?”
說著,李蓉輕輕踹了他一腳:“趕緊的。”
李蓉說完之後,將頭發往後一撩,便開門出去。
守在房門口的丫鬟忙提燈上來,恭敬道:“殿下。”
“讓人去準備一下,我要去禦泉湯洗浴。”
聽到這話,丫鬟們對視一眼,似乎了然了什麼,抿唇笑道:“是。”
對於李蓉和裴文宣要半夜起來洗澡這件事,公主府似乎早有準備,公主府有一個天然溫泉,專門建了一個浴室,李蓉進去時,所有人早準備好,替李蓉更衣之後,伺候著李蓉入了湯池。
李蓉躺在湯池裡閉著眼小憩,旁邊侍女一個幫她卸妝,一個幫她用皂角清理了頭發,細致按摩著頭皮。
李蓉享受躺在裡麵,聽著給她卸妝的靜梅笑著道:“殿下今日感覺如何?”
“什麼感覺?”
李蓉一時沒反應過來,旁邊侍女暗笑,李蓉頓時反應過來,她有些無奈,她身邊這些個侍女,一個個雖然沒出嫁,懂得倒是很多。
但她也不能把實話告訴她們,隻能敷衍道:“挺好。”
“駙馬應當很溫柔吧?”
靜蘭給李蓉按著頭皮,忽地來了這麼一句,李蓉頗有些奇怪:“你們怎麼關心起這個來?”
她這麼一問,所有人又是一笑。
“殿下,”靜梅笑著道,“我們剛才一直在等著呢,本想著,會來禦泉湯的是駙馬,沒想到居然是您走過來,把駙馬留在了淨室。”
李蓉:“……”
李蓉一時有些尷尬了,她都不知道,這時候該說是裴文宣身體不好,還是她身體太好。
好在這裡的都是還沒出嫁的小姑娘,她輕咳了一聲,隨意道:“也沒你們想象的那麼浮誇,這裡水暖和,彆問這麼多了,把那澡豆給我一下。”
李蓉這番欲蓋彌彰,把眾人都惹笑了,但大家也沒多說什麼,侍奉著李蓉洗完澡,起身替她將頭發擦乾,便送著李蓉回了房。
李蓉回房的時候裴文宣已經洗乾淨了,他讓人換過房間裡的水,但因著他洗浴時間更短,李蓉回來時,他正盤腿坐在床上給自己擦頭發。
李蓉走進門來,他抬頭瞧了一眼,什麼都沒說,低下頭去繼續給自己擦著頭發。
侍女在後麵關了大門,李蓉走到床邊來,裴文宣動作就有些僵了,李蓉往床邊盈盈一坐,裴文宣趕緊起來想走,李蓉抬手按在床欄上,直接攔住了裴文宣的出路,淡道:“坐下,我有事兒和你談。”
“現在夜深了……”
裴文宣看李蓉臉色不是很好,勉強一笑:“要不先睡?”
“頭發還沒乾。”李蓉雙腿往床上一挪,整個人就橫在了床邊,靠著床柱將裴文宣的去路攔了個嚴嚴實實,裴文宣跪坐回去,深吸一口氣道:“我可以下床再談。”
“我想和你床上談。”
“不……”裴文宣結巴起來,“不好吧?”
“你都在這兒坐著了,還有什麼好不好?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李蓉將他上下一打量,湊過身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做虧心事了?”
李蓉將身子探過去時,帶著一股清香湧過去,裴文宣嚇得往後急急一仰,整個人呼吸都有些急了。
李蓉和他相近咫尺,李蓉盯著他,他故作鎮定看著李蓉,片刻後,李蓉輕輕一笑,那一笑在昏暗的燈光裡,映著周邊鮮紅之色,顯出幾分豔麗,她溫柔抬手,將他粘在麵上的頭發拂到耳後:“你彆怕呀,”她拖長了聲音,平日一貫嬌軟中帶了幾分清冷的聲音,此刻在裴文宣聽來似是帶著勾子一般,而後她的手停在他臉上,在裴文宣意亂神迷之前,突然就一下一下輕拍在他臉上,“坦白從寬,本宮大度得很。”
這一拍讓他清醒了一些,他忙收回神,正襟危坐,冷靜道:“殿下要微臣坦白什麼?”
“蘇容卿怎麼回事?”李蓉盯著他,“我大婚,你讓他來接我,你在諷刺我?”
“殿下,”裴文宣目不斜視,“你能不能離我遠點說話?”
“我離遠點你就回答我?”
裴文宣沉默,李蓉當他默認,便直起身子,換了個稍微優雅的姿勢,跪坐在了裴文宣對麵。
夫妻兩個一人一頭橫跨在床兩邊跪坐著,李蓉盯著裴文宣,裴文宣垂著眼眸,猶豫了片刻後,他組織了語言,才道:“我也隻是希望,你能高興些。”
“我大婚,”李蓉用扇子敲在床板上,怒道,“你讓蘇容卿來接我,你羞辱誰呢?!你還想讓我高興?!”
“你和他隻是沒有緣分,”裴文宣抬起頭,認真看著李蓉,“上一世沒有合適的機會,這一世,你可以有,不是嗎?”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話,有些驚到了,她緩了半天,都感覺自己似乎聽懂了裴文宣的每一個字,卻還是不理解他的意思。
“你能不能,”李蓉皺起眉頭,“用一個,我能聽懂的語言,和我說一下你在想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輩子,你可以和蘇容卿重來。”
“我為什麼要重來?”李蓉下意識反問。
“因為你愛他。”裴文宣答得認真。
“我……我愛他?”李蓉被裴文宣嚇結巴了,她抓著扇子,茫然開口,“我……我怎麼不知道?”
“你和他在一起二十五年,”裴文宣垂下眼眸,“我都看在眼裡。他對你很好,把你保護得很好。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很高興,哪怕是這一世,你看見他時,也是不一樣的。”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話,一時有一種茫然升騰起來。
裴文宣抬眼看她,輕聲道:“李蓉,其實你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自欺欺人,每一次,不僅會騙彆人,你還會騙自己。年輕的時候,你騙自己說你不喜歡我。如今,你也騙自己說你不喜歡蘇容卿。但其實你不是不喜歡,你隻是害怕。”
“我……我害怕什麼?”
李蓉聽著裴文宣的話,她有些緊張。
她隱約覺得裴文宣說得對,又覺得似乎不太對,她隻覺這一番對話令她窘迫又尷尬,尷尬到甚至有那麼幾分後悔為什麼要去問這件事。
可她又想聽下去。
她想知道,在裴文宣眼裡,她是什麼人,她怎麼想。
“你害怕他和以前一樣,害怕他這輩子給你的愛情,和上一世一樣,家族重於你,權勢重於你。李蓉你嘴上總說著你理解蘇容卿,你明白蘇容卿的選擇,你並不怨恨,可是,你不怨,為什麼從一開始,你就要放棄他?”
李蓉愣在原地,裴文宣笑起來:“你還是怨的。因為他殺你,讓你看清了,他和你是相似的人,可你心知,一份會在家族麵前毫不猶豫放棄你的感情,你寧願不要。所以你明知道這一世已經重來,明知道蘇家的命運會轉變,你有無數個機會可以和他在一起,可以有更好的一世,可一開始,你就選擇了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