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心裡涼了一下,她小心翼翼道:“要你嫁進皇宮呢?”
“嫁進宮裡,”上官雅神色平靜,“那我嫁的就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一個皇位。我也不僅僅是上官雅,而是上官氏的榮辱。”
李蓉還想開口詢話,可是話到嘴邊,她突然覺得失去了意思。上一世的事,問得再多再透,又做什麼?
徒傷感情。
李蓉沉默不言,上官雅笑起來:“殿下,您怎麼突然問這些?”
“就是想多了解一下你。”李蓉從桌子上下來,抬手搭在上官雅肩膀上,“咱們好姐妹,多談談心嘛。”
說著,李蓉就引著上官雅坐下,撐了下巴翻著卷宗道:“你把具體情況給我說一遍吧。”
李蓉和上官雅商量著明日朝堂上如何應對謝蘭清的事時,裴文宣則乘著馬車,一路行到裴府。
他先去看了溫氏,然後便去拜見了裴玄清,裴玄清身體不好,早早便辭了官,在家頤養天年,平日裡兒孫事務繁忙,到很少有人來見他。
裴文宣見到裴玄清時,裴玄清正讓人煮著茶,自己下著棋,裴文宣上前來,恭敬道:“祖父。”
“我聽聞你如今是大紅人,想必很忙,”裴玄清平和道,“怎麼今日來見我這老頭子,可是有事要幫忙?”
“許久不見,今日得了空,”裴文宣跪坐到裴玄清對麵去,笑道,“便來見見家裡人。”
裴玄清聽得這話,抬頭看了裴文宣一眼。
裴文宣和他父親長得極像,裴玄清目光在裴文宣臉上停留了片刻,低笑道:“你像你父親,性格也像。”
說著,裴玄清抬手指了旁邊的棋子道:“我一個人下棋煩悶,你同我一起吧。”
裴文宣恭敬應聲,同裴玄清下了會兒棋。過程中絕口不提正事,反倒是裴玄清問了幾句裴文宣和李蓉的婚事。
這樣愜意的氣氛讓裴玄清放鬆下來,他笑著道:“你也二十有一了,是時候要個孩子。平日彆總忙於公事,冷落了公主,早些抱個娃娃回來,我有個重孫,也高興。”
“這也不是能急得來的。”裴文宣笑著應和,“如今殿下事務繁忙,孩子也不是時候。”
裴玄清聽裴文宣的口吻不是很想接孩子這個問題,他也沒有繼續多說,兩人安安穩穩下了一局棋,裴文宣看了看天色,平和道:“時辰也不早了,祖父,孫兒先告退了。”
裴玄清點了點頭,裴文宣站起身來,朝著裴玄清行過禮,便打算退下。裴玄清見裴文宣往外走去,皺起眉頭:“你當真無事?”
“祖父,”裴文宣歎了口氣,“我過來,不過是因為我是裴家人罷了,終歸是一家人。”
說著,裴文宣行了禮,裴玄清靜靜看著裴文宣,裴文宣便退了下去。
旁邊侍從上前來,給裴玄清倒了茶,恭敬道:“大公子帶了您最喜歡的茶葉過來,這麼多公子裡,就他知道這個,大公子對老爺還是孝順。”
裴玄清沉默著,他轉眼看了茶湯,好久後,輕輕應了一聲“嗯”。
裴文宣去裴玄清這裡走了一趟,想了想,便折回督查司去。
裴文宣到了督查司時,李蓉還沒忙完,她和上官雅確認了殺手的口供和從陳家銀錢往來流水賬目,之後便開始確認上官雅主持的上官家自查的事情。
李蓉心裡的想法,是想在李明動手之前,先把上官家裡清理乾淨,免得李川像上一世一樣,被上官家一堆破事所牽連。
李川是個再穩妥不過的太子,以太子的身份而言,他身上幾乎挑不出任何錯處,廢立太子是大事,隻要李川不犯錯,李明要動他,就很難。
把上官家清理乾淨,也就是提前解決李川的後顧之憂。
裴文宣到了督查司,聽到李蓉還在忙,他也沒有多言,自己讓人端了茶來,坐在前堂,拿了一本閒書,就翻看起來。
看了沒有一會兒,就見外麵一個侍衛急急走了進來,裴文宣抬眼看過去,就聽侍衛急道:“殿下,不好了殿下。”
李蓉在內間裡聽到這話,和上官雅對視了一眼,隨後便直起身來,走了出去,侍衛見李蓉出來,跪在地上,急道:“殿下,謝蘭清進宮告了禦狀,陛下現在急宣殿下入宮。”
“這麼急著來送死的嗎?”
李蓉笑出聲來,侍衛不敢應話,裴文宣站起身來,走到李蓉身後,低聲道:“我隨殿下入宮。”
“殿下,”上官雅皺起眉頭,“謝蘭清怕是來者不善。”
“你莫擔心,”李蓉笑了笑,“本宮這就去送他上路。”
說著,李蓉便轉了身,廣袖一甩,背在身後,領著人就往前,高興道:“走。”
李蓉領著人出了督查司,直接趕往了宮中,等到了禦書房,李蓉就見謝蘭清捂著肚子,虛弱著身子躺在椅子上。
李蓉笑著進屋來,恭敬道:“兒臣見過父皇。”
裴文宣也跟著李蓉叩首:“微臣見過陛下。”
房間裡站著許多人,蘇閔之、上官旭、蘇容卿等人都在,謝蘭清的椅子放在一邊,他腳邊跪著滿身是傷的藺飛白。
李明看著李蓉,似乎有些疲倦,抬手讓李蓉站起來後,直接道:“平樂,謝大人說你指使這個殺手來殺他,你可認罪。”
李蓉聽到這話,似笑非笑看向藺飛白:“我指使這位公子殺謝大人?”
說著,李蓉走到藺飛白邊上,單膝扣地蹲下,雙手搭在立著的一隻腿的膝蓋上,笑道:“我想請教一下這位公子,我是如何識得你,如何指使你的呢?”
“草民乃一名江湖殺手,半月前,殿下讓人找到草民,要草民殺一個人。當時殿下用麵紗蒙麵,草民雖然不能看到殿下,但記住了殿下的聲音。”
“那你耳力挺好的。”李蓉點點頭,“然後呢?”
“殿下問這麼多做什麼?”謝蘭清徑直打斷李蓉,“莫非是殿下心虛,想先確認一下證人說的話裡有沒有什麼可以讓你狡辯的內容?”
“謝尚書注意用詞,”裴文宣冷眼掃過去,淡道,“如今事情還沒弄清楚,你就說殿下是狡辯,怎麼,謝大人把這裡當刑部,自己已經將案子定下了?”
“裴大人真是巧舌如簧,”謝蘭清冷笑出聲,“我的意思在座都明白,裴大人不必這樣咬文嚼字。”
“然後呢?”李蓉盯著藺飛白,藺飛白不說話,李明冷聲道:“藺公子,說話。”
“然後草民按照雇主要求,來到蝴蝶峽刺殺畫上之人,而後便被人埋伏,被捕入獄,進了督查司。到了督查司後,草民麵見公主,公主出聲草民便知,這就是之前讓我刺殺公主的雇主。公主知我才能,便讓我直接殺了謝大人,否則就要以刺殺公主的罪名斬了草民!”
藺飛白語調雖冷,但配合著沉靜中帶了幾分氣憤的模樣,倒令人忍不住多了幾分信任。
李蓉笑著聽完藺飛白說話,接道:“然後你就刺殺謝尚書了?”
藺飛白不理她,跪在地上,腰背挺得筆直。
李蓉見他說完了,站起身來,李明見她胸有成竹,隻道:“他說的可屬實?”
“父皇,”李蓉笑著回身,直接道,“他這故事漏洞百出,好似幾個窮苦百姓討論皇帝該用金扁擔挑東西,還是銀扁擔挑東西,這種皇帝用扁擔挑土的事兒,可能屬實嗎?”
這話出來,謝蘭清臉色立刻變得不太好看起來:“是不是殿下說清楚,不必說這些有的沒的。”
“好,謝尚書經曆一番刺殺,腦子不太好用了,本宮可以理解,那本宮就給你捋一捋,他這話裡的漏洞。其一,他說我是他的雇主,那請問一下,我是手下沒人了還是我仰慕他藺公子美名一定要拜見,所以堂堂公主不使喚可靠的人去雇殺手,要自己親自去?”
“殿下說的是。”裴文宣補充道,“微臣也不願殿下這麼私下會見外男。”
李蓉暗中瞪了裴文宣一眼,裴文宣假作不知,麵無表情。
“萬一殿下行事慎重,不願意將這種醜事讓彆人知道呢?”
謝蘭清冷聲回複,李蓉輕輕一笑,圍著藺飛白轉圈道:“行吧,我讓謝大人一次,就當我行事慎重又無能,隻能自己去找殺手。那,按照這位公子所說,我雇了殺手殺我自己,本宮自編自演自己被刺殺的戲碼,那我既然明知要和這位公子再見,我去見他蒙了麵紗,連聲音都不變的嗎?”
“草民自幼習武,對聲音極為敏感。”藺飛白冷聲開口,裴文宣輕聲道:“好靈的狗耳。”
“行吧,”李蓉低頭笑了一聲,“就算是藺大俠武功高強,我誤算了。可我既然策劃了有人謀害我一事,為什麼還要逼著你去殺謝尚書,而不是直接讓你作偽證指認謝尚書讓你謀害於我呢?”
這話讓藺飛白頓住,隻是他麵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具體情緒如何。
李蓉看他沉默不言,謝蘭清緩聲道:“這就要問殿下了,也許殿下是覺得,陳王氏死後再提你被刺殺一事得不到殿下想要的效果,於是就直接讓他刺殺我了呢?”
“那這裡就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了。”
李蓉扇子敲打在手心,她彎下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謝蘭清:“我會讓兒子去殺他的父親嗎?”
聽到這話,眾人都是一驚,謝蘭清麵色大變,藺飛白豁然抬頭。
李蓉笑著直起腰來,扇子輕敲著手心:“這個故事我們換個角度想想吧。”
“各位覺得,是一個公主在,在一次又一次腦子有問題的情況下,最終讓兒子去刺殺自己親生父親的可能性大一些,還是父子竄供,誣告公主的可能性大一些?”
“藺公子,”李蓉打量著滿臉震驚的藺飛白,笑著道,“您如何以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