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上了朝,裴文宣用餘光偷偷看站在最前方的李蓉。
如今他升了官,離李蓉更近了些。
李蓉渾然不覺裴文宣的情緒,她用小扇輕敲著手心,等著今日的表演。
朝堂上的事情過半,李明照例詢問著可有他事,一個禦史台小官突然站了出來。
“陛下,”那小官冷靜道,“微臣有本要奏。”
“說吧,”李明百無聊賴喝著茶,小官掀了衣擺跪下去,朗聲道,“微臣欲奏督查司平樂殿下,知案不報,反威脅送走告狀之人!”
聽到這話,李明頓住了端著杯子的動作,李蓉聽到這話,立刻出列,跪在地上道:“父皇,兒臣冤枉!”
李蓉這樣激烈的反應,讓李明皺起眉頭,李明看了那小官一眼,放下茶杯,隻道:“她如何知案不報,你到說說?”
所有人都看向那小官,那小官不由得有些抖,但在禦史台乾事,最不缺的就是勇氣。於是他硬著頭皮,繼續道:“青城考生陳厚照,原為去年青城秋闈魁首,今年春闈中青城鄉貢的考生,卻受鄉紳迫害,被挪用名額,無法參與春闈,特上京來告禦狀,求一份公道。然而狀紙到了督查司中,平樂殿下不僅沒有嚴查上報此案,還將陳厚照送離華京,如今不知所蹤。此等惡劣行徑,還望陛下嚴查!”
“平樂,”李明看向李蓉,“你可有話說?”
“兒臣……兒臣……”李蓉明顯是有些慌了,她快速組織著語言,終於道:“兒臣冤枉,他這樣說,他有什麼證據?!”
“微臣有人證。”那小官說得不卑不亢,“許多人都看見陳厚照去督查司告狀。”
“他是來告狀沒錯,”李蓉立刻道,“我也收了他的狀紙,隻是還未開始查辦,他便自行離京,你怎能說是我脅迫送離了他呢?”
“行了。”
李明打斷兩人的話:“此事王禦史也沒什麼證據,平樂,你等會同朕說清楚。”
“是。”
李蓉緩了口氣,跪在地上謝了李明。
裴文宣看著跪在地上的李蓉,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見李蓉低頭,他總有那麼幾分不舒服。
等下了朝,李蓉便去了禦書房,李明見李蓉進來,也沒說話,就讓她跪著。
李蓉在禦書房跪了一會兒,李明才開口:“陳厚照死了是嗎?”
“兒臣不知。”李蓉跪在地上不說話,李明抬眼看了她一眼,隻道,“你們那些彎彎道道,朕都清楚,死一兩個人,朕也不在意。朕隻問你一件事,”李明冷聲道,“科舉案,你查不查?”
李蓉僵住動作,李明見她遲疑,抬起頭來,盯緊了她:“朕給你督查司,不是為了讓你耍玩。陳厚照這個案子,涉及大夏選拔人才之根本,朕一定要查個趕緊。可你卻殺了他,你告訴朕,你是不是不想查?”
“兒臣……”李蓉艱難出聲,“並未殺陳厚照。”
“我問你科舉案的事,陳厚照死不死根本不重要,你查,還是不查?”
“父皇,”李蓉遲疑著,“兒臣……不敢查。”
“不敢,”李明冷笑出聲,“你既然不敢,朕還要你有什麼用!督查司司主也彆當了吧?”
李蓉不說話,李明便知道,她是鐵了心不會查這個案子。
李明思索了片刻,就知道了李蓉的盤算。
她怕是已經看出他的意圖,所以走到這一步,不打算再同世家惡化關係。
他講究製衡,而李蓉在官場談的,就是平衡。
可李明哪裡容得下她的平衡,他冷笑了一聲,隻道:“自己寫辭呈,推薦肅王做督查司司主。”
“父皇,可是……”
“若你不寫,”李明徑直道,“陳厚照這個案子,就不會停於這裡。”
李蓉僵住動作,她仿佛是被抓住了軟肋,呆呆跪在原地。好久後,她頹然出聲:“是。”
“下去吧。”李明冷淡道,“你近來剛和離,也該好生休息了。”
“是。”
李蓉應了聲,失魂落魄起身來。
李明沒有理她,李蓉恍恍惚惚走出去,剛出門,就看見提著湯走進來的柔妃。
柔妃看了李蓉的模樣,隻笑著同李蓉點了點頭,便走進禦書房中。
李蓉看著柔妃驕傲又自信的笑容,憋住了笑,故作苦大仇深般捏起拳頭,好似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演技簡直是出神入化,仿佛到了巔峰。
這樣賣力的演出也取悅了柔妃,等到晚上,李蓉的辭呈和肅王的推薦信到柔妃手裡時,柔妃笑得停不下來。
連連誇讚:“還是崔玉郎有辦法,你瞧他,一出手,就是一個督查司。”
“崔玉郎這樣的人才,”柔妃感慨著,“怎麼沒早點注意,真是可惜。”
柔妃在宮裡和華樂高興不已,崔玉郎則趕往了公主府,和李蓉商量著下一步。
裴文宣得了李蓉丟了督查司的消息時,他正同幾個心腹在商議著下一步,聽得這個消息,他一時便有些坐立難安。
他知道這是李蓉的計謀,可是還是會忍不住想,李蓉終究是會難過的。
會丟督查司,是因為李明純粹把她當成棋子,但凡李明顧忌她半分,也不會這麼快丟督查司,還要她親手寫信推肅王上去。
他心裡掛念著李蓉,等晚上得知李蓉又調動侍衛之後,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這三天侍衛調動的時間,他都已經拿到了,他稍作對比就發現,這些侍衛巡邏的時間和地點岔開後,其實就空出了一條路來,這條路等於沒有侍衛看守。
他心裡琢磨了片刻,終於是換了一套衣服,又披上了黑色鬥篷,趁著夜色,從後門駕著馬車出去。
他讓人清理了路,確認一路沒有盯梢的,才偷偷到了公主府。
他外麵是黑色鬥篷,裡麵卻是一件月色銀紋華服,頭發用玉冠半挽,梳得規規整整。去之前他甚至還特意沐浴熏香,看的童業忍不住問他:“公子,您這是去商量正事兒的,還是去幽會的?”
裴文宣懶得理他,好不容易見一次李蓉,他怎麼能失了臉麵?
反正李蓉侍衛調動時間一共也就兩個空檔,第一次空檔已經過了,就等第二次。
而且,他也順便看看,李蓉調配這個時間,到底是為了何方神聖。
想到這一點,裴文宣眼裡就帶了幾分冷意。
他匆匆趕往公主府時,崔玉郎與李蓉也商議得差不多,見到了侍衛第二次換班的時間,崔玉郎恭敬道:“殿下,既然已經商議好,微臣先告退了。”
李蓉也覺得乏了,他點點頭,便讓崔玉郎退下。
崔玉郎恭敬離開,李蓉便起了身,讓人在禦泉湯準備了了花瓣澡豆,拆了頭發,往湯池走去,打算泡個澡解乏。
她打著哈欠來到湯池,由人伺候著入了熱湯。
她今日同人說話說得多了,便不太想見著人,就讓侍女退了下去,到一旁門外伺候。
李蓉在湯池閉眼泡澡時,裴文宣也到了公主府的後院牆邊。他算過那個時間表,這個點就剛好在後院西南角的牆邊空出了一個不巡邏的區域。
裴文宣到了牆邊,讓童業彎了腰,他踩著童業往上爬上去。
而這時候,崔玉郎同趙重九道過謝後,也踩著趙重九的肩,艱難爬上了牆。
於是裴文宣和崔玉郎兩人同時攀爬上高牆,在月色中,兩人同時發現,有一個人仿佛黑夜中破土而出的一顆蘑菇,從牆的另一邊升了起來。
而後兩人短暫對視了片刻,裴文宣先發製人,低罵了一聲:“原來是你!”
與此同時,毫不猶豫就是一記鐵拳,狠狠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