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補)(1 / 2)

長公主 墨書白 14917 字 9個月前

蘇容卿看著麵前的杯子, 好久後,他還是伸出手, 將杯子握在手中,仿佛無事發生一樣喝著杯子裡的茶水。

蘇容華坐在一旁注視著他,緩聲開口:“此次刺殺,是你和華樂柔妃聯手策劃的?”

“是。”蘇容卿將水喝完,放在一旁的桌邊,蘇容華看著他,繼續詢問, “你和柔妃什麼時候聯手的?”

“平樂殿下建立督查司之時。”

聽到這話, 蘇容華閉上眼睛,他緩了一會兒, 才終於開口:“家中族訓,你可還記得?”

“記得。”

“第一條是什麼?”

“蘇氏之人,不參與奪嫡之爭。”

每一個字念出來, 蘇容卿都覺得艱難,蘇容華緩慢睜眼:“你勾結柔妃,該怎麼做, 需要我說嗎?”

蘇容卿沉默不言,蘇容華站起身:“此事我會稟告父親,你等結果吧。”

“大哥,”蘇容卿叫住蘇容華,“你不問我為什麼嗎?”

“柔妃所做之事, 早已非我蘇氏所能平息。無論你為什麼,都已牽連家族。當初弘德一案, 我保你,可如今, 我不能再保了。”

“我有我的理由。”

“犯錯之人,誰沒有理由?”

蘇容華垂下眼眸:“你好好休息吧。”

蘇容華抬手要去開門,蘇容卿叫住他:“大哥,我為你說個故事吧。”

蘇容華停在門邊,好久後,蘇容卿聲音很輕:“我做了一個夢,它是蘇氏的未來,也是你的未來,你不要聽一下嗎?”

聽到這話,蘇容華震驚回頭,他定定看著蘇容卿,蘇容卿站起身來,從容行到茶桌邊上,跪坐而下。

點燃了桌上小爐裡的炭火,抬手取水放入小壺,架在之上,而後他抬起頭,在檀木長桌之後,發髻半挽,墨發垂於身後,一身白衣襯得他清瘦如竹,跪得端正筆直。

他抬起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清雅的聲平靜開口:“大哥,請入座聽完這個故事吧。”

冬日烏雲密布,似有大雪將至,寒風湧灌華京,驅趕著行人,拍打著窗戶。

李蓉聽著屋外風吹著窗戶的聲音,和裴文宣肩並肩靠在一起:“那我先聽你說說風雨吧。”

“殿下要聽什麼呢?”

“前世的事,我不知道的事。”

“殿下想從何處聽起?”

李蓉沉默下來,她想了好久。

許久後,她終於開口:“上官雅和蘇容華,從他們開始吧。”

裴文宣聽到這話,便笑起來,他拉了李蓉的手,平和道:“好,那就從他們開。”

“德旭三年,秦真真被毒殺,陛下命我追查此事,我一路查到蘇容華頭上,花了五年時間追查他,直到他死。這五年時間,我倒也知道不少。蘇容華是蘇氏嫡長子,按理本是家主之位的繼承者,但他少時從師顧子蕭。”

“那是個狂人。”

李蓉知道這人,世家之中少有的異類,不過年輕時還算規矩,又頗有才名,蘇氏將他請為蘇容華的師父,倒也正常。

“顧子蕭教蘇容華其實並沒有多長時間,他就因與寒門女子私奔被顧家逐出族譜,後來不知所蹤,也不知是當真浪跡天涯,還是被顧家清理。蘇容華或許是受顧家影響,自幼叛逆,十一歲時,便同眾人宣稱,不會繼承家主之位,自此在外遊蕩,一年大半載都在外麵,四處經商,熱衷於結交江湖好友。”

“元徽十五年,蘇容華回京,被召為肅王老師,從此他每日賭錢鬥雞,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紈絝子弟。”

“元徽十八年,上官雅入京。聚財館內,兩人相遇。”

“元徽十八年,你和上官雅在聚財館裡偶遇,那天你回家來,同我說你遇到一個姑娘,女扮男裝在賭場賭錢,同你賭了十局,十局都輸,還約你明日再賭。”

蘇容卿打開白瓷罐,用茶勺取出茶葉,放入茶壺之中。

“那天你笑得很開心,說這姑娘有意思得很。後來你就常同我提到她,人家不願意搭理你,你老去逗人家,這姑娘躲你,換一個賭場,你去一個賭場,最後有一日你回家的路上,你就被人用口袋套著打了。”

蘇容華聽到這話,“噗嗤”笑出聲來。

蘇容卿也笑起來,他抬頭看了蘇容華一眼:“你心中不甘,自是打算尋仇,於是暗中設計,在人家姑娘去鬥雞的路上,偽作人販子把人拐了。結果拐出城後真遇到了山匪,你們一起被人綁了,也不知道是被綁架的時候遇到了什麼,等把你救回來的時候,你同我說,你打定主意了,要去娶她。”

“你知道蘇氏位高權重,以你的身份,若上門提親,姑娘不想答應也得答應,於是你打算先問她的意願,那天我給你挑了衣服,你自己親手磨了一根玉簪,帶著去找了她。等到晚上的時候,你淋著雨回來,我問你怎麼了,你同我說無事。”

“打從那天開始,你便不怎麼出門,直到一次宮宴,你身為肅王老師,被逼著出席。”

“宴席之上,他看見了上官雅。”

裴文宣聲音很輕,李蓉將下巴放在雙膝上:“上官雅應當不會理他的。”

“是,”裴文宣應聲,“可蘇容華知道了她拒絕他的理由,自然也不會這麼輕易放手。他便找了上官雅,他問上官雅喜不喜歡他,若是喜歡,他就八抬大轎,上門提親娶她。”

“這怎麼可能呢?”

李蓉有些疑惑:“上官雅入京,就是為了川兒。這是上官家已經定下的事,蘇氏沒有這麼糊塗,怎麼可能參與到這種事情來?”

“蘇容華何嘗不知道呢?”

裴文宣歎了口氣:“可人總想試一次,於是他們決定試一次。”

“你從宮宴回來,便找到父親,你說要去上官家提親,可上官雅是太子妃內定的人選,你爭是未來的太子妃,父親怎麼容得下你?父親不允,你便告知父親,願自請逐出蘇氏,脫離家族,向上官氏求親。是生是死,你自己一個人承擔。”

水壺裡的水煮沸,蘇容卿將沸水倒入裝了茶葉的茶壺之中。

“你按著族規挨了三百仗,滿身是傷去上官家。”蘇容卿聲音帶了幾分哽咽,但他還是保持著一貫的平靜,“上官家不敢讓你停在門口,就讓你入了內院,你跪在上官旭麵前,求他將上官雅嫁給你。你為他分析利弊,告訴他,上官雅嫁入東宮,不過是推上官家更快的滅亡,上官旭哪裡聽你這樣胡言亂語?他趕不走你,也因你蘇氏大公子的身份不能殺你,於是他就讓你跪在上官家。”

“你跪了三天,而那三天,宮中已擬好旨意,準備賜婚。”

“蘇容華在上官府跪的那三天,上官雅被關在後院,她的性子你如今也知道,愛恨分明,又行事果斷。蘇容華為她至此,她又怎麼會辜負他?於是她一直在求上官旭,一直在喊,她說上官家有這麼多女兒,何必就要選她?她有喜歡的人了,她不想當太子妃,放過她。”

“上官家沒有理會她,直到賜婚聖旨進了上官府,上官旭直接拿著聖旨去找了上官雅,他告訴上官雅,上官家給了她十幾年富貴榮華,她是不是要在這時候棄上官氏於不顧。賜婚聖旨已經到了,她若和蘇容華走了,那上官氏就會成為整個大夏最大的笑話。”

“上官雅容不下的。”李蓉聲音覺得嗓子有些疼了,“她不可能為了自己的愛情讓家族如此蒙羞。”

“你說得沒錯,”裴文宣知道李蓉難受,他抬手放在李蓉肩上,抱著她,“上官雅親自去了內院,然後她就看見蘇容華跪在地上,他身上全是血,上官雅看見他就哭了。”

怎麼能不哭呢。

這是這一輩子,第一次有一個人,為她拋卻生死。

這也是她這一輩子,第一次撥開世家給她的層層束縛,看見外麵最溫柔明亮的存在。努力想要抓住。

可抓不住啊。

那天下著大雨,她低頭看著跪在她麵前的青年,她本來該直接罵他,羞辱他,可是一張口,她眼淚落了下來。

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她隻能蹲下身,將他告白那天送她的玉簪,顫抖著交到他手裡。

“放過我吧,”她沙啞開口,“也放過你自己。”

“愛情算不得什麼,喜歡也算不得什麼,我們活著,就有自己應儘的責任。我會入宮,我會成為太子妃,成為未來的皇後,未來的我你不會喜歡的,你就當從來沒見過我,和你說的一樣,離開華京吧。”

“走遠一點,去許多地方,你看過的山水就當為我看過,你做高興的事就當為我做過,若有一日,你能遇到一個喜歡的人,與她喜結連理,那再好不過。”

“蘇容華,”她顫抖出聲,“彆逼我了。”

“你怎麼舍得逼她呢?”

蘇容卿的茶衝泡過第一遍,他抬手注水第二次。

“所以你回到家裡來,父親看你的樣子,還是心軟,也就算了。你和上官雅這事兒被兩家遮掩下去,上官雅入宮,好好做她的太子妃,你也離開華京,去了很多地方。”

“後來呢?”

蘇容華垂著眼眸,蘇容卿將茶衝泡好,倒入茶碗,推給蘇容華:“後來,果然不出你所料,上官氏與李川聯姻,成為了陛下心中的死結,他扶持肅王,廢太子。廢太子之後,裴文宣遊說世家,希望世家出兵。”

“其實要不要出兵,世家還在猶豫,最後你最先站出來,希望蘇氏出兵。你有無數理由,也的確合適,但我心裡知道,多少理由,都遮不住你內心深處那點不應有的念頭,”說著,蘇容卿抬眼,“你擔心上官雅。”

“我不會拿蘇氏為我一個人的感情做賭。”

蘇容華平靜開口,蘇容卿點頭:“你不是在賭,隻是剛好,這個決定更合適。你選得沒錯,扶持李川,在當時看來,的確是蘇氏要做的選擇。李川賢明在外,又為正統,他登基最是名正言順,以免日後眾人不服,到處叛亂。若想結束亂局,李川登基,再好不過。”

“所以百家結集軍隊,與秦臨一起攻入皇城,扶持李川登基。李川登基之後,上官雅成為皇後,你也留在華京。德旭元年,李川剛剛登基,北方便有戰事,滿朝主和,唯有李川、秦臨和裴文宣主戰。後來李川和裴文宣為秦臨四處疏通,弄到錢財,強行開戰。”

“開戰之後,他們便發現國庫空虛,根本不足以支撐北方戰線。於是又被迫休止,這時候,李川就動了心思。”

“他要做什麼?”

“他要改製。”蘇容卿說到這話,忍不住笑起來,“推行科舉,要向世家征稅,限製世家購田與奴仆數量,製定定分製,要求吏部在提拔官員時按照分數往上提拔,打分之時,世家扣十分,寒門出身加十分。”

聽到這話,蘇容華皺起眉頭:“太急了。”

“他剛剛登基,便這樣大的動作,許多地方豪族自然不同意,他上麵下令,下麵根本不執行,又或者是故意扭曲他的意思,加重百姓負擔。他想殺人立威,卻連個二等世家都動不了。德旭年冬末,他不顧裴文宣勸阻,讓秦臨殺了一個地方小族的族長,結果導致那個地方連續三年,起義不斷。原本還算過得去的城池,鬨到最後,荒無人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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