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被李蓉這麼一罵, 他愣了愣,緩了片刻後, 他麵上帶了些小小的高興,小聲開口:“姐,你罵我了啊……”
李蓉:“……”
李蓉一時語塞,裴文宣見李蓉不說話,他趕緊道:“太子殿下,我們還是商議一下接下來的事宜吧。如今既然陛下已經召您,找上官氏的麻煩, 也就是在這些時日了。”
“是。”
李川思索著:“現下最妥當的方案, 就是讓上官家的人都先出去避難,李誠一死, 我是唯一的繼承人,父皇不會拿我怎麼樣。”
“未必。”
李蓉搖頭:“李誠不會死的。”
李川有些茫然:“什麼?”
“李誠沒有當場斃命,又召柔妃入宮照顧, 如果你是柔妃,你會讓李誠死嗎?”
李蓉說著,將目光看向裴文宣, 裴文宣聽到李蓉的意思,瞬間便明了,李川還是不明白,皺起眉頭:“李誠死不死,還由柔妃說了算不成?”
“李誠死不死不是柔妃說了算, 可活著那個是替身還是李誠,就是柔妃說了算了。”
裴文宣這話出來, 李川瞬間反應過來,他皺起眉頭:“她有這麼大膽子?”
“她但凡膽子小一點, 都當不上成不了貴妃。”
李蓉說著,抬手向裴文宣:“抱我到桌邊去。”
裴文宣從善如流將李蓉從被子裡打橫抱起來,李川站在一旁,頭一次看見兩個人這麼旁若無人展露著恩愛,他內心也不知道怎麼,就有那麼些說不出口的複雜。
有點酸,有點嫉妒,有點悵然,有點羨慕。
李蓉一抬頭,就看李川呆呆站在原地,她皺起眉頭:“還站在那兒做什麼,你以為時間還很多?”
李川被李蓉罵了,趕緊跑到李蓉麵前,李蓉鋪開地圖,平靜道:“秦臨出了事,他那邊五萬軍隊指望不上了。蕭肅從七日前從西北過來,如果蘇氏和藺氏都不阻攔,應該在二十日後就會抵達華京。我已經讓藺飛白從西南調了兩萬兵馬過來,經過裴氏和我的青州,一路放行過來之後,大約也就是二十日時間,你現下有三種選擇。”
李蓉抬眼看向李川:“第一個選擇,陛下如果沒有廢你,那你不要管上官氏和我,我們是生是死各安天命,以如今父皇的態度,大約會扶持你上位。倒時你最大的阻礙,就是蕭肅,但父王手下有五萬兵馬,蕭肅不成氣候。等你登基之後,沒有上官氏的支持,但你有父王嫡係人馬,隻是能不能把控這些人,就是你的本事了。”
李蓉說著,垂下眼眸,強調了一句:“這是你的最優選擇。”
“第二個選擇呢?”李川直接詢問。
李蓉平穩繼續:“第二個選擇,就是等,陛下如若不出手找上官氏和你的麻煩,你就等著,他沒有多長時間了。等他死了,登基就是。”
李蓉把這話說出來時,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情緒,隻是有那麼一點淺淺的傷感,從心中劃過。
李明不是個好父親,可是也並沒有壞的徹徹底底,他給過她年幼時種種回憶,又在每次選擇的時候讓她失望透頂。
年少的愛漸被消磨,李明死後,她畢竟又活了三十多年,感情早已經淡了,可再淡,也曾是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之一。
李蓉尚且如此,李川站在旁邊,便有些愣住,李蓉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道:“不過這個可能性不大,他對上官氏早就已經有了執念,死也會帶走上官氏的。”
“最後一個選擇,風險最大,但你可以完整保住上官氏和你。”李蓉目光定定看著李川。
李川下意識開口:“什麼?”
“登基。”
李川沒說話,他聽著這樣犯上的言語,沒有半點波動,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他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柔妃現在在他身邊,他發布上官氏的緝捕令時,你直接逼宮。若事成,你便殺了他嫁禍給柔妃一黨,直接登基稱帝,屆時蕭肅便是亂臣賊子,你可調度朝廷兵馬,他那五萬兵力便不足為懼。哪怕秦臨那邊的五萬被崔清河所掌管,你也有一戰之力。”
“但這個選擇,有些風險。”
裴文宣開口,他取了紙筆,迅速給大家計算著:“如今華京城內,太子的羽林衛、殿下的督查司、加上名為護城軍實為上官氏掌控的兵力,一共一萬一千人,而這一萬多人中,有多少人願意跟隨殿下攻城,尚未可知。可陛下光是禦林軍就有一萬,更彆提寧王手中精兵兩千,蘇氏手中三千守軍。如果正麵迎戰,恐是不敵。”
李川沒有說話,所有人都在等著李川的決定,等了許久後,他低啞出聲。
“那就突襲吧。”
做了決定,李川思路也明晰起來,去年西北前線,他作為監軍,早已有過實際經驗,他從旁邊取了宮城的地圖來鋪開,快速分析道:“禦林軍雖有一萬,但每夜守在宮城裡的隻有五千,我帶五千羽林衛攻城不成問題。隻是等我攻城之時,禦林軍怕是會迅速增援,我需要一批人攔住禦林軍增援,給我點時間。”
李川說著,抬眼看向裴文宣:“阿姐手中,督查司加公主府共有三千軍力,你裴氏能有多少?”
得了這話,裴文宣雙手攏在袖間,含笑作答:“三千。”
三千是裴家在皇城之中所有軍力,裴文宣這話出來,便已經代表了裴家將傾巢而出。
“你有把握嗎?”
李蓉皺起眉頭,裴家什麼情況她不是不知道,裴禮賢還活著,裴家不可能這麼聽裴文宣的。
裴文宣得了話,他笑了笑,轉頭意味深長道:“為殿下赴湯蹈火,微臣願往。”
“那先做準備吧。”李川看裴文宣一陣陣起雞皮疙瘩,趕緊道,“我回去了,我會讓人盯著父皇那邊,一旦有動靜,我們就立刻動手。到時候阿姐再趁亂出去,現在出去,太醒目了。”
“嗯。”李蓉沒有看他,答得淡淡的。
李川心裡一時有些發悶,他站了片刻,慢慢道:“那……阿姐,我走了。”
“好。”李蓉抬手收拾桌麵的地圖,沒有多說。李川站在原地,裴文宣見兩人尷尬,便抬手道:“我送殿下。”
李川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應,他又等了片刻,見李蓉收拾完地圖,抬眼看他:“還不滾?”
李川這才笑起來,趕緊道:“滾,我這就滾。”
裴文宣說著,便送著李川出去。
等出了大門時,李川忍不住囑咐裴文宣:“姐夫,你……要多照顧阿姐,多和她說話,多讓她開心。”
“殿下?”裴文宣有些迷惑,李川苦笑起來,“我知道阿姐怪我,以後大約也不會理我了。”
“殿下是指前世之事嗎?”
裴文宣開門見山,李川愣了愣:“怎麼你也知道?”
裴文宣雙手放在身前,含笑而立:“微臣與殿下一道回來的。”
“你們……”李川有些茫然,“是結伴過來再續前緣的?”
裴文宣愣了愣,片刻後,他笑起來,高興道:“是。”
“那感情夠深啊,一輩子還不夠。”李川喃喃,“其實我早發現阿姐不對勁了,她以前從不管我在想什麼的,隻會說為我好為我好。我也真的知道她是為我好,可她和母後一樣,也真的不能成為我的依靠。”
裴文宣站在原地,聽著李川念叨:“她說我會殺了她,其實我是不信的,但我多想了片刻後,又覺得……未來我做什麼,似乎都可能。我心裡壓著東西,”李川抬手,輕輕放在胸口,“誰知道誰變成什麼鬼東西呢?莫說阿姐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我自己。”
“那殿下,”裴文宣側了側頭,“是打算怎麼辦呢?”
李川沉默著,許久後,他茫然看向天空:“我不知道。”
“這個皇位,我不爭,阿姐和母後會死。我爭,他們又都說我未來注定要殺了她們。不過現在管他做什麼呢?”
李川扭頭笑笑:“也不是我能決定的,行了,你好好照顧她,”李川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回了。”
這個動作,和上一世的李川和相似,裴文宣看著少年揮手離開,目光裡帶了幾分恍惚。
裴文宣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回了臥室。
裴文宣進了屋,就看李蓉坐在位置上發呆,他提步來到李蓉身前,蹲在李蓉麵前,仰頭看她:“殿下在想什麼?”
“你說就說話,”李蓉低頭看著裴文宣,“為什麼蹲下來看著我說?”
“這樣說話,免得殿下抬頭辛苦。”
裴文宣握住李蓉的手:“要在這兒坐一會兒,還是回去?”
“坐一會兒吧,”李蓉聲音很輕,“躺一天了。”
“好。”裴文宣想了想,“那我抱你?”
“我不要。”李蓉果斷拒絕,“不想抱。”
“求求殿下嘛,”裴文宣搖了搖李蓉的手,撒著嬌,“給我抱一會兒?”
李蓉看裴文宣猛男撒嬌,忍不住笑出聲來,裴文宣見她笑了,便將人從椅子上抱起來,放在自己身上,攬著她:“都有裴小寶了,心裡還不高興啊?”
“叫什麼裴小寶,”李蓉瞪他,“難聽死了。”
“你叫李蓉,”裴文宣忍不住笑,“你還好意思埋汰裴小寶難聽?”
“為什麼要叫裴小寶?”李蓉好似又抓住一個關鍵點,“我覺得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裴文宣心情好,便覺得李蓉似乎做什麼事都可愛,李蓉皺起眉頭,“為什麼我生孩子,得跟你姓?他為什麼不叫李小寶?李大寶?李心肝?李乖乖?”
裴文宣聽著李蓉取的一係列名字,笑得停不下來:“李蓉,咱們孩子取名還是由我來吧。至於姓什麼,”裴文宣親了她一口,“你高興就好。”
“我高興那就姓李啊,不過,”李蓉狐疑看他,“你莫不是誆我吧?你爹就你一個兒子,跟了我姓,你不在乎你裴家斷了香火?”
“什麼香火呀,”裴文宣將下巴靠在李蓉肩膀上,“上輩子我連個孩子都沒有,現在有你,有孩子,我知足。”
李蓉聽著這話,想起裴文宣上輩子來,她伸出手,環住裴文宣脖子,輕輕抱住他。
“你怎麼不找個人呢,我又不是不允。”
“也不是沒想過。”裴文宣開口。
李蓉瞬間放開他,拉開了距離,盯著他道:“你想過?”
“你聽我解釋,”裴文宣趕緊道,“你那時候和蘇容卿在一起,我找你吵架,吵得多了,你連公主府都不讓我進了。”
“然後你就找其他人?”
“不是,我沒有。就有一次我發了火,闖了進去,剛好就你和蘇容卿兩個人在裡麵。”
裴文宣說著頓了頓,其實不用他多說,李蓉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一時也怪不起裴文宣來,裴文宣低頭苦笑了一下,聲音放輕了許多:“我就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其實心裡也就清楚了,除非蘇容卿死了,不然這輩子咱們也回不了頭。那天晚上剛好有人安排酒宴,我過去了,他們送了我一個歌姬,我就想,你走出去了,我也該走出去了。可能我有下一個人,生了個孩子,也就能放手和你和離,有新的人生了。”
李蓉靜靜聽著,也沒說話,裴文宣攬著她,想起當年的事兒,心裡也有點犯酸。
“等進了房,那姑娘和我坐下來,她就坐在床的一邊,低頭等著我,我和她這麼坐著的時候,我就突然想起和你成婚那天晚上,咱們倆就是這麼坐著。我一瞬間覺得自己挺惡心的,怎麼就成了這樣子。”
“曾經想過喜歡一個人就要喜歡一輩子,沒做到,喜歡上了你。”
“喜歡上了你,得不到,就想著隨便找個人成個家。”
“感覺自個兒越活越惡心,我就不想要了,我讓那姑娘離開,自己一個人坐在床上坐了一晚上,後來就想明白了,能遇到喜歡的,便在一起,遇不到,也就算了。你我的事兒,終歸是我的錯,我不能一錯再錯。”
“結果就一輩子沒遇到。不過也可能是我心底裡,總有那麼點期望,想著我等著,說不定哪天你又回了頭,我不能自斷機會。誰知道呢?一輩子也沒機會。”
裴文宣笑起來,他抬手捏了捏李蓉鼻子:“李蓉,你可真是誤了我一輩子。”
“唉,你這說得我心裡,百感交集,”李蓉歎了口氣,似是低落,“為你難過。”
“你也不用……”
“但又為我高興。”李蓉轉頭,抬手攬著他脖子撒嬌親他,“裴哥哥幾輩子都隻是我一個人的。”
“李蓉你這個人……”裴文宣哭笑不得,李蓉抬眼瞪他,“我怎麼了?”
“真讓人喜歡。”
裴文宣說得滿臉真誠,但這真誠後麵,又夾雜幾分仿佛被人逼供的怨氣。李蓉靠著他咯咯笑,好久後,她輕聲道:“裴文宣。”
“嗯?”
“其實當年,你要是彆老和我吵架,和我說你喜歡我,等著我,我可能就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