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舅舅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來,低頭看一箱子錢:"我說嗎!老陳夫妻倆人這麼好,真要是能原諒,他們怎麼可能不原諒?搞了半天,你是這種人啊?真當我們鄉下人人窮誌短,隻認鈔票不認人啊?”
張家舅舅聲音本來就響,一激動聲如洪鐘。
同樓層住的都是有錢人,有人去護士台投訴,有人探頭張望。
護士連忙進來,想要跟他說,又知道他聽不懂粵語,不過張家舅舅看見人家小姑娘進來,連忙捂住嘴巴。
護士見他理解了她的意思,笑:“麻煩了!”
張家舅舅不好意思地要轉頭要離開,見外甥女婿正走過來:"阿謙!"
昨天就馮學明那個表情,陳至謙就猜到劉襄年今天鐵定不會善罷甘休,這不舅舅到了劉襄年這裡,他到劉襄年門口:“舅舅,你怎麼在這裡?”
張家舅舅儘量壓低了聲音:“他中午給我送飯菜,我沒吃,給他送了回來,他就叫住我了,說他兩個兒子,一個不在身邊,一個老早就死掉了,他生了重病,我看他又是哭又是嘔吐很可憐,剛好他讓人找我過來,我本來是想到他這裡來問問,你們之間到底是有什麼矛盾?要不是什麼天大的過節,看在他已經生了這麼重的病,是不是就叫他一聲"爺爺',讓他能安心。然後,他很滑稽地拿出一箱子錢出來,跟我說,隻要我能讓你叫他,這箱子錢他會送到我家裡去,不會讓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讓我收了錢,不用管什麼道理,就來勸你?”
已經小中風的高老板,也不怕自己激動地再中風,站門口來樂嗬嗬看戲。
縱然高老板聽不懂,劉襄年見孫子那張寒著的臉,想想自己昨天跟高老板說的話,一生要麵子的他,難受至極,跟這個鄉下佬辯解:“我隻是請你幫個忙!一點謝禮的意思。”
“這麼多錢是謝謝嗎?”張家舅舅問,“要是誤會,或者說是我這個老娘舅可以調解的錯誤,那麼事情辦好了,你買上兩斤餅乾兩斤奶糖拎一袋蘋果桶子,來謝謝我這個老娘舅幫忙,才是正常親眷之間的往來。你呢?以為鈔票可以壓死人,是吧?"
雖然鈔票真的會壓死人,想想二三十萬開個刀,張家舅舅就覺得自己這條老命真沒那麼值錢。
陳至謙聽完了舅舅說的話,用高老板能聽懂的粵語說:"劉老
先生,我舅舅心善,你跟他說你現在身患重病,沒兒子,他同情你,想要協調,你卻拿出五十萬給他,雖然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錢,但是他不是一個見錢眼開的人。我舅舅一直強調講道理,劉老先生,我們還需要從陳婉音開始講起,講道理嗎?陳婉音為了跟你恩斷義絕,情願放棄她父親給她的避風港,毅然回了內地,發生了什麼,你不是早知道了嗎?你請了內地的領導逼著我父母來,我父母是什麼態度,你不是也知道?你知道我的存在,想要收購艾萊電子,逼我認你,我是什麼態度?你也知道。我現在再次跟你說一句,你在我祖母回內地救國之際,與人勾搭成奸,是為背信棄義,你第一個獻工廠給日本人,是為毫無骨氣,作為陳濟蒼的曾孫,陳婉音的孫子再次告訴你,我永遠不會認你。”
陳至謙跟舅舅用劉襄年也聽得懂的崇明話說為什麼不認他。
舅舅聽見他第一個向日本人賣廠子,舅舅轉頭:“彆人得癌是倒黴,你是活該。阿謙,我們走!"
高老板看著陳至謙和那個表叔離開,重複那天的話:“這孩子是強,可再強,也要肯叫你”爺爺!。"
高老板走了,病房裡隻剩下他和看護、助理,劉襄年今天是丟人丟到家了。
孫子不肯認,自己養大的外孫也跟自己玩心眼,劉襄年看著手上掛的點滴,他到底是在治療什麼?治療了有什麼用?活著有什麼意思?
劉襄年伸手拔掉手上的針頭,不管手上冒出來的血珠,推開病房門就要往外走,助理追出來:“老板。”
劉襄年等電梯,手垂著,手背上是還沒有完全乾涸的血跡,長廊裡也有他滴落的血跡,看見孫子和那個鄉下佬往這裡來,他看向電梯,卻忍不住瞥向孫子,孫子好像沒看見他似的,徑直往前,沒有給他一絲絲的眼神。
電梯門開了,劉襄年一下子卻邁不開腿,他在為了一個絲毫都不關心自己的孩子,傷心絕望?
身後的助理連忙來勸:“老板,回去吧!還是身體要緊,這個時候您不能倒下。您倒下了,天禾怎麼辦?”
對啊!天禾怎麼辦?劉襄年轉身回去,慢慢地往裡走,孫子不要想了,外孫是個畜生。護士過來重新給他紮針,劉襄年坐在沙發上,閉上眼思來想去,他睜開眼跟助理說:"給雪宜打電話。"
電話打了很久才撥通,電話那頭是孫女軟糯的聲音
,劉襄年從未在聽見孫女的聲音會這麼激動,他說:"雪宜,我是爺爺。"
“爺爺,你怎麼這麼早給我打電話?”
“還沒起床嗎?”
“嗯!”劉雪宜說,“爺爺,身體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