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板惆悵地看著車窗外,感覺自己出門前白看了黃曆,還不如多巴黎的天氣預報。
窗外煙雨蒙蒙,整個戴高樂機場像是隔著層水幕,就連玻璃窗上都蒙上了水霧,可見氣溫是多麼的感人。
陳鳳霞伸手擦車窗,外麵的世界忽然清晰起來,然後她就看到了一把槍。
是槍!
她瞪大了眼睛,瞠目結舌地瞧著位矮個子的亞洲麵孔男人手裡抓著把槍抵在位身材跟他差不多,同樣是亞洲麵孔,年齡似乎要比他大一些的男人腰上。
鄭國強老婆渾身發抖,還以為她是凍到了,意識地就脫自己身上的皮夾克,要給她裹上:“吧,幸虧你沒穿裙子。”
陳鳳霞捂住嘴巴,拚命搖頭。
一時間,她上兩輩子過的電影血腥場麵全都湧上心頭,大腦一片空白,什麼槍戰廝殺黑幫火拚全都在她腦海中上演。
因為太過於激烈,反而變成了空白。
鄭國強奇怪地順著妻子的視線看過去。他好歹乾過半年的警察,雖然是文職,但不至於不認識槍。
媽呀,果然是萬惡的資本主義。這大白天的,就這樣公然拿槍劫持。
他趕緊招呼導遊:“老白,麻煩你過來下,問你點事。”
要報警啊,都動槍了,趕緊報警,不然還不曉要怎樣血流成河呢。
導遊身形壯碩,動作卻相當靈活,他很快擠到了夫妻倆的座位旁,熱情地問:“有什麼能為你們效勞的?”
鄭國強也不含糊,直接示意他窗外,那兩個人還在以一種僵硬的姿態往前移動,目標好像是前麵的一輛車。
“報警。”
老白卻搖搖頭,麵上浮現出神秘的笑容:“不,報了警,前麵的人會恨死你的。”
啊?
夫妻倆麵麵相覷,疑心導遊是不想多事。可都動槍了,問題肯定不小啊。
老白卻朝司機喊了一聲什麼,車子立刻朝前開。
等到車子開出了一段距離,他才語氣輕鬆地跟自己的客人解釋:“他是偷渡的。”
鄭明明眼睛瞪得大大的,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偷渡?”
她對偷渡的概念全部源自於香港電影。
舅舅做的工程有位驗收人員家裡開了店出租錄像帶,所以陳敏佳經常過去租錄像帶。這個暑假,她們了不少電影呢。
鄭國強皺起了眉頭,滿腹狐疑地看導遊:“你怎麼知道?”
老白笑嘻嘻道:“聽口音就能聽出來啊,你們國家的X省經常有農民偷渡過來。剛才我在機場等你們的時候,就瞧見他們了。”
陳鳳霞卻不相信:“那他為什麼被人用槍抵著。”
“哈。”老白聳聳肩膀,語氣誇張,“人蛇分肉唄。”
他大概是天性健談,居然興致勃勃地跟遊客談論起巴黎這邊偷渡的門道。
“一般蛇頭會派個領隊將偷渡客從老家先帶到香港,然後再從香港轉來法國。不然那他們要是從北.京或者上海出發到法國的話,一開口就露餡啦。
普通農民哪有錢跑到法國來旅遊?再說X省偷渡很出名,你們國家自己也對他們警惕的很,很難放出關的。
他們的規矩是蛇頭先墊錢把人弄過來,等到過來跟家屬團聚後,偷渡客再掏錢結賬。所以偷渡客在人蛇跟家屬交易之前都是肉。
就有X州幫在這裡劫人。這樣一來,蛇頭想要收錢,就必須跟他們談判,分他們錢,才能贖回人質。”
老白說著,臉上的笑容更深了,還快活地衝鄭國強眨眼睛,“你說,你報警的話,他們會不恨死你?”
陳鳳霞一時無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種事。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現在法國的確比國內經濟發達許多,掙錢的機會也多。
農民在老家掙不到錢,想方設法地出去也不奇怪。這種事在他們看來估計跟古已有之的南洋之類的沒什麼區彆,都是出去闖闖。就是不知道再過二十年,他們會不後悔。黑戶掙錢哪有那麼容易,能混出頭衣錦還鄉的更是鳳毛麟角啊。
老白看他們兩口子不說話,擔心他們還要追這件事惹麻煩上身,又強調了回:“那也是中國人,是你們人民內部的矛盾,還是內部解決比較好。”
鄭明明已經豎著耳朵聽了半天,這兒忍不住反駁:“人民是好人,他是罪犯,已經不算人民了。”
老白眨巴了兩下藍眼睛,笑出聲來:“可還是你們中國人內部的事情。我勸你們不要多事,他們下手可狠了,尤其是對你們自己人。”
老杜立刻嚷嚷起來:“彆把他們跟我們混為一談,我們可不認他們是自己人。”
馬麗娜也附和:“就是,還自己人呢,壓根不是人。”
老白就笑,也不接腔。
他回到車廂前麵,認真地告誡車上的乘客:“要小心自己的錢財,不要落單,心被摸了錢包。不要輕易跟人擁抱,尤其是吉普賽人,他們可不是你們看的《大篷車》,美女也不是艾絲美拉達跟葉塞尼亞。他們都是小偷。還有黑人,哦,我不是種族歧視,我隻是告訴你們要留心。為半個中國人,我真誠地希望你們的法國之行不要被這些糟糕的事情破壞了。”
鄭國強也微微皺眉,提醒老婆小心:“咱們包就彆拿出來了,逛逛就好。”
陳鳳霞卻自言自語:“原來現在巴黎治安就不好啦?”
她本來還以為是後麵才亂起來的呢。
鄭國強滿頭霧水:“什麼現在就?”
陳鳳霞搖頭:“沒什麼,咱們小心點好了。反正逛這些地方,帶著眼睛就好。”
好在老白雖然說聳人聽聞,但實際的行程中,他們倒是沒碰上什麼危險。
唯一可以稱之為驚險的就是在教堂裡,有兩個黑人小夥兒非要在鄭明明的手腕上纏繞絲線編手鏈。結果不等陳鳳霞發火,鄭明明就反應敏捷地躲開了。
倒是老白過來替他們說了句話,表示他們沒有惡意,隻是在兜售生意而已。這樣編出來的手鏈要收一法郎的手工費。
陳鳳霞立刻搖頭,好家夥,開口就是一法郎,這已經近乎於強買強賣了,還叫沒問題?
算了,離遠點兒比較安全。
不過除此之外,這個旅行團的巴黎行還算讓人身心愉悅。老白展現出了專業導遊的水準,安排的線路不說獨具匠心,起碼也沒讓大家頻頻踩雷。無論是盧浮宮裡的油畫,還是站在埃菲爾鐵塔中間拍到的塞納河,映在他們眼中和記錄在他們相機裡的人文與自然景觀都美不勝收。
彆說鄭明明每晚回到旅社都要在燈下奮筆疾書,記錄自己一天的見聞。就連陳鳳霞跟丈夫躺在床上,都忍不住好好回味旅途的點點滴滴。
巴黎歌劇院的裝潢真是雍容華貴,塞納河上的橋也是彆具一格,上麵的浮雕各有各的頭。
陳鳳霞越說越興奮,直接拍丈夫的肩膀:“哎,鄭國強,我跟你講,你發現沒有,巴黎好多地方像是埃菲爾鐵塔、塞納河畔跟橋還有盧浮宮以及巴黎聖母院都適合拍婚紗照。那個感覺,真的跟在江海不一樣哎。”
她閉上眼睛,幻想下那個場景,都覺如夢似幻。
要是真來巴黎拍婚紗照,真是夢巴黎咯。
陳鳳霞自己美得不行,咯咯直笑。
鄭國強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沒接腔。
陳鳳霞已經在腦海中勾畫藍圖,有什麼能先照搬到巴黎去用。
像聖母院裡的那個彩色玻璃頂就滿可以在江海搞一個,到時候拍出照片的效果肯定大不同。
鄭國強給睡得四仰八叉的兒子蓋好小被子,直接打消陳老板的裝修大計。
“行了,你也不怕麻煩。直接去深圳的世界之窗好了,什麼埃及金字塔、阿蒙神廟、柬埔寨吳哥窟、巴黎凱旋門、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等等,應有儘有,想怎麼拍就怎麼拍。”
鄭明明寫完了今日份遊記最後一句話,放下筆,驚訝地瞪著圓眼睛:“爸爸,你同意幫媽媽在深圳找房子啦?”
陳鳳霞意識地糾正女兒:“是給夢巴黎,給店裡找。”
鄭國強倒懶區分其中的區彆,就愣了,旋即啞然失笑:“對,我找,願賭服輸,誰叫你媽過目不忘,連數學書都默出來了呢。”
話一出口,一家之主猛然反應過來,狐疑地看著妻女:“你倆老實交代,是不是聯起手來套路我了?”
嘿,越想越覺這事有古怪。初自己為什麼起了打賭的話題,不就是他老婆跟女兒一唱一和嚒。
鄭明明立刻深吸一口氣,眼睛瞪得滴溜圓,矢口否認:“沒有,爸爸,你可不能小媽媽。”
鄭國強眉毛要跳舞,眼睛盯著女兒:“我還敢小瞧你媽?哎喲,你媽在咱家的地位無與倫比。”
陳鳳霞就笑:“你這不廢話嗎?咱家就一父一母一兒一女,哪個不是獨一無二。”
鄭國強趕緊舉起手來,自己鑽被窩,半開玩笑地求饒:“對對對,你厲害。我來找深圳的房子,保準不耽誤你掙錢。”
哪知道他都退避三舍舉白旗投降了,陳老板卻沒見好就收的意思。
她又開始發散性思維:“其實香港澳門還有台灣都蠻不錯。”
鄭國強閉上眼睛都被嚇醒了,慌忙喊停:“你彆啊,你買房癮控製下啊。你還港澳台都買空啊。”
陳鳳霞揮揮手,轉移話題:“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講可以開辟港澳台專線搞旅拍。”
前她和馮丹妮談過這個話題,隻是起頭子,倒是還不曾細思量。
這兩天在巴黎逛著,她的念頭愈發強烈,這事很有搞頭。
“你聽老白他們說了嗎,現在出來玩的大陸人越來越多了。老白就是因為專門接中國的團,所以才一口普通話。光這活就能養得起他一家老小外加巴黎的房子,可想生意量多大。”
鄭國強沒接上她跳躍的思維,隻能強行支撐起眼皮:“這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不連旅行社的生意也要搶吧。嗷喲,陳老板,你消停點兒成不?”
“不是,你還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旅遊,拍婚紗照,這兩個市場已經要或者說在飛快發展了,我現在是把他們結合起來。”
這可真不是她強行開重生金手指,非拿後麵二十多年的事情硬往上湊,而是經濟發展的確已經到了這一步。現在沒人搞,不過是摸索還需要時間。
鄭國強卻搖頭,相當冷靜地給她分析:“這兩個市場的受眾不一樣。你拍婚紗照的是什麼人?主流還是小年輕吧。出門旅遊的又是誰?財富的積累需要時間,起碼三十歲起步,有錢有閒才敢往外麵跑吧。到時候你的重點在哪裡?夕陽紅還是結婚紀念日特輯?在江海也就算了,人家買房子順帶拍了紀念照。你要人掏幾萬塊錢出來拍照,人家瘋了不過日子了?”
陳鳳霞意味深長:“那你好像忘了爹媽多舍給兒女掏錢。出來玩的人普遍年紀不小主要原因是兒女在工,抽不出空來。旅遊不是必需品。可婚紗照不一樣,現在像樣的人家結婚都要婚紗照。婚紗照跟旅遊結合在一起的時候,那後者也就理所然了。”
鄭國強一時間沒找到話來回老婆,就隻好睜大眼睛對方:“出來旅遊順便拍個照沒問題。你讓人拍個照順帶出門旅遊噻。這是本末倒置。”
陳鳳霞振振有詞:“那是你消費思想跟人不一樣。有的人打飛的去另一個城市就是為了吃碗麵條呢。消費層次需求不同。”
像普通超市追著人辦免費會員卡,人家山姆超市一年會員卡費就收客人幾百塊,後者也沒愁過生意啊。
有的時候,東西越貴成本越高,賣的反而越好,因為它滿足了更精準的需求。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那也是身份的象征。
人人都有裝逼的心理需求。
,談不到一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