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3、不會寫名字(1 / 2)

陳鳳霞離開懸崖上的山村——白寨之前,特地捎上那對在藝術學院上學的姐妹花。

上大三的姑娘還舍不?得走。她倆叫村長母親身上衣服的紮染圖案給迷住了,還有?花刺繡的鑲邊,這圖案這配色,實在太明豔了,就好像這裡?的山水和花草樹木都長在了衣服上一樣。

還有?繡花鞋墊,這裡?的圖案跟朗鄉街麵上賣的又不?一樣。她們實在太喜歡了。

陳鳳霞審美能力一直平平,典型的大路貨眼光。她也覺得這裡?的刺繡跟紮染服裝不?錯,但不?到像這兩姑娘這般癡狂的地步。

陳老板催促她們趕緊走的時候,她們就盯著村長老婆的繡花針不?挪眼。實在太美了,她們要在這裡?好好看好好學,到時候用在畢業作品中。看,這石頭和草相伴,這歸鳥和樹相聚,多麼?美好,多麼?生機勃勃,

眼看這倆姑娘要賴著不?走了,陳老板祭出了大殺器:“再美也沒用,等天一黑,啥都看不?見。”

姐妹花中的妹妹還抬頭茫然了一聲:“開燈就行了啊。”

這下連供銷社的同誌都被她倆給逗樂了:“你倆一路走過來可有瞧見電線杆子?”

鄭明明和陳敏佳也默默地看了眼這兩個小姐姐。好虛哦,她倆還說到過不?少地方采風,他們采風的地方都是大城市周邊吧。這邊也就是鎮上才通電,天一黑,連路都走不?了,太黑了。

因為點燈費桐油,所以當地人晚上連燈都點的少。

聽說晚上看不?到,姐妹花才遺憾地站起身。她倆也沒不通人情世故到沒譜,叨擾了人家這許久,還知道掏錢買下了村長家所有?的鞋墊跟布鞋。不?過她們提出想以兩百塊錢買下一套紮染的新衣服時,這家的女主人卻拒絕了。

那是她們給快要出嫁的女兒準備的嫁衣。

於是姐妹花要跟著大部隊離開白寨的時候,都遺憾得不?得了。這裡?的嫁衣全是手工製作,家裡女性長輩一起動手,一套也要花費個把月的時間。

就算她們願意將價格再翻一倍,她們也無法在這裡?等上一個月的時間啊。

陳鳳霞心?念一動,當場當起了中介:“你倆要

真?喜歡的話,在妙妙在線上下單,到時候阿姨們把衣服做好了,供銷社過來收了直接給你們寄過去。”

這倆人恍然大悟,是哦,當初她們不?就是在網上看到了朗鄉的消息,才跑到這邊采風的嚒。

供銷社的同誌直接做保人:“那就先掏一百塊錢當定金吧。這樣阿嬤才好買材料開始做衣服。”

其實他擔心?的是這兩個城裡來的姑娘就是臨時起意,回過頭就忘了這事?。到時候這家的人辛辛苦苦做好了衣服,結果?賣不?出去,白瞎了時間精力和布料。

姐妹花沒意見,當場就掏了一百塊。供銷社的吳同誌拿出紙筆寫定金收條,念給雙方聽,確保兩頭都能接受後,才招呼他們各自簽字畫押。

鄭明明看村長要簽字,就焦急地強調:“讓阿姨簽,這是阿姨跟阿嬤做的衣服。”

吳同誌隻笑:“她倆哪裡會寫字。”

鄭明明和陳敏佳對視一眼,這家的女主人還不?到四十啊。她居然不會寫字?連名字都不會寫嗎?她們的奶奶外婆輩不?會寫字不?稀奇,可是她們的媽媽都上過學啊。

“那讓姑娘簽吧。”陳鳳霞笑?道,“都要嫁人了,是大姑娘了,簽個字沒問題。”

可這回連陳鳳霞都震驚了,因為這家還不?滿二十歲的女兒竟然也不?會寫字。她沒上過一天學。

姐妹花已經驚呼出聲:“你不?會寫字?”

她比她倆都小哎,馬上都二十一世紀了,怎麼她們的同齡人還沒上過學?太不可思議了。

村長倒是能聽懂普通話,絲毫沒有?羞愧的意思,反而覺得這些城裡女娃說話好奇怪:“女娃娃上什麼?學?”

從山外麵來的女性都氣憤起來,怎麼能不上學呢?女娃娃就不上學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吳同誌怕兩邊鬨僵起來,趕緊開口催促大家:“走走走,再不?下山天都黑了。”

待出了白寨,鄭明明和陳敏佳就同兩位姐姐達成了同盟。

生氣,好生氣,因為貧窮上不?了學她們理解,不?然怎麼要有?希望工程呢。可是他卻說女娃娃不?用上學,他還是村長呢。大海航行靠舵手,火車全靠火車頭。

有?這樣的村乾部,村子還怎麼發展啊。

吳同誌安慰山外麵的姑娘們:“這邊都這樣,山上沒學校,像白寨,裡?麵娃娃出來上學要花兩個小時才能下山。這裡?的人,女孩子都沒上學的意識。也就是鄉裡?鎮上的學校才有?女學生。”

陳敏佳恍然大悟:“難怪那天在朗鄉開會的時候都沒一個女乾部!”

哈,太壞了,他們不讓女孩子上學,將她們困在茅草屋裡?,困在山中,不?叫她們看山外麵的世界。這樣女人們就能默默地做牛馬,而不?反抗了。因為大家都這樣啊,她們的世界就是這樣的。

姐妹花也強調:“必須得讓她們上學,不?上學的話,連希望都看不?到。”

鄭明明自言自語:“要怎樣才能讓大家上學呢?”

這不?是單純的沒有學校和老師的問題,是要改變觀念。

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變觀念本身就是最難的。

姐妹花試探著出主意:“我們募捐吧,在山下的學校裡建起校舍。這樣她們可以寄宿,就不用每天花好幾個小時在上學路上了。”

陳敏佳立刻點頭,雙眼發亮:“是啊,看到時候他們還有?什麼?理由不送孩子上學。”

鄭明明卻默默地看她們:“那住在學校,夥食怎麼辦?”

一日三餐,都是要吃飯的。

陳敏佳和大學生姐妹花沒真?正意義上受過窮,自然不知道連夥食費都拿不出來的窘迫。

姐妹花又咬牙:“再想辦法申請基金吧,希望工程難道沒這樣的基金嗎?”

供銷社的吳同誌搖頭:“我不?知道。”

他比寨子裡?人強的地方不過是多去了幾趟縣城。更遙遠的世界,他就茫然無措了。

於是大家又將目光轉向了陳鳳霞和小張,希冀能夠從他們口中得到答案。

小張好歹是國家乾部,不?得不?先開口替領導夫人回答:“這邊的政策跟我們那邊可能不太一樣。我回頭打聽看看。”

陳鳳霞卻歎了口氣:“關鍵不是這個,關鍵是她們已經被家裡?當成了勞動力。”

在她小的時候,村上也有?這樣的人家。女娃娃上什麼?學,洗衣做飯,照顧弟弟妹妹,去家裡?自留地上乾活,到年紀大些就跟著去生產隊乾活掙工分。

後來是知青來了

,他們革命熱情高漲,沒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先把封建餘毒的貧下中農綁起來,直接開始十裡?八鄉地遊.行。

呸!主席都說婦女也頂半邊天,這些老封建居然敢不讓女娃娃上學。這就是現行反革.命。

這些人家被嚇怕,這才放家裡?女孩去上學。

為著這個,陳鳳霞一直對那些知青充滿了好感。雖然他們乾活的水平爛得夠嗆,住在她家的知青連火都不會燒,每次都是她給他們把灶火燒好了,他們才能自己做飯吃。

陳敏佳聽嬢嬢講古,氣得直跺腳:“這邊的知青怎麼不?厲害點啊。要是他們當年也讓這裡?的女孩上了學,就不會現在這樣了。”

現在,現在不行啦。誰管什麼?現行反革.命,根本沒人理會的。他們不怕,就不當回事?。

鄭明明皺起了眉頭:“這個問題就沒辦法解決嗎?”

說話時,她眼睛偷偷覷著媽媽,她相信媽媽一定有?好辦法。

陳鳳霞也在想這事?要如?何辦是好,指望從高大上的角度去破題,估計是不現實了。當年身為外來戶的知青能鎮住他們村裡?人,是因為全國的政治意識高壓。眼下,風氣早就變了,此路自然不通。

不?能從精神角度著手,那就談物質吧。用利益去迫使寨子裡?的人意識到女孩上學的重要性。

比方說……

“招女工,一個月開幾百塊錢的工資,但要求女工識字。”

陳鳳霞微微笑?著強調:“不?識字的,一律不?收。想掙錢,必須得識字。”

在場的人都眼前一亮。吳同誌還豎起大拇指誇獎這位山外來的女老板:“老板你難怪能做這麼?大的生意,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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