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第 148 章(1 / 2)

戲明 春溪笛曉 8032 字 8個月前

文哥兒隻是寫個祭文,影響還不至於太大。

且那可憐女子已經殞命泉下,旁人並不知曉那個男人的姓名,眾人再氣憤也隻能茶餘飯後罵個幾句。

結果王恕上書提出停止納粟入監以及一係列花錢就能敞開的官場“後門”,那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不知多少商賈指著給點錢就把兒子送去國子監鍍金呢,現在這個後門被王恕給堵了!

事實上王恕也不是第一個想堵這個後門的人。

當初丘濬當國子祭酒,也一度下令要把納粟入監的學生都趕回原籍讀書去。那會兒隻一個羅玘反複求情說想把國子監藏書看完再走,丘濬才破例讓他留了下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事的弊端:作為大明最高學府、作為朝廷年年撥款支持的國家級人才培養基地,現在隨便給點錢就能進去混個監生名頭,像樣嗎?大明缺的是他們納的這點粟嗎?

這種甫一讀書就開始砸錢走捷徑的,以後真的能當個清廉守紀的好官嗎?

怕不是等哪天發跡了,就得千倍百倍地把錢從百姓身上搜刮回來!

王恕結合近年來諸多違法亂紀案例,言辭懇切地給朱祐樘上了一本。

丘濬雖和這個老王不對付,卻也覺得這事說得在理。

丘濬難得地支持了王恕一次,表示必須堵上納粟這條路,要不然寒門學子的出頭機會都被這些花錢上位的人占了去!

到時候想出頭的都得為金錢折腰,豈不是讓那些個商賈有機會籠絡無數讀書人?

想當初魏晉隋唐時期世家一度成為朝廷附骨之疽、一度壟斷寒門士子晉升之路,寒門子弟不知花了多少血汗才打破世家壟斷的局麵,如今他們豈能放任那些書沒讀幾本、空有幾個臭錢的富賈豪強再壟斷科舉這一進身之階!

尤其他滿肚子全是經史典籍,舉起例子來那叫一個信手拈來,甚至可以做到連說一個時辰都不重樣。

聽了兩位年過七十的閣老輪流慷慨陳詞,朱祐樘最終自然是從諫如流,當場批複了王恕這道折子,表示以後就照王恕說的辦,堅決不許再行那納粟之事。

丘濬難得在禦前和王恕同進退了一回,回到內閣後卻還是不怎麼搭理王恕,臉色甚至臭得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道的人肯定會以為他們剛才在禦前吵了一架!

劉吉見丘濬這副表現,隻當他是在人前裝裝樣子,實際上已經和王恕聯合了,心中越發不滿。這兩老賊!

劉吉這可就冤枉丘濬了,丘濬剛才在禦前讚同王恕,那是因為他也認同王恕的說法。

他臉臭,那也是真的臭,畢竟王恕提了一嘴的文哥兒新作,他都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寫的。

這小子求他寫序倒是求得勤快,寫了新東西卻不記得拿來給他看幾眼,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賬!

文哥兒哪裡知道怪自己沒把文章帶回來的不止是作文老師,他等到元宵長假跑去老丘家想打聽一下作序進度,就聽到老丘酸溜溜地說:“你怎地不去找王介庵給你寫?”

文哥兒摸不著頭腦,好奇地追問:“王介庵是誰?我又不認得王介庵!”

丘濬心情稍霽,繃著臉給他講了一下,王恕,號介庵,喊他一聲王介庵多正常。

明朝文人是最愛起彆號的,有的人甚至每個時期給起一個,自己一個人就擁有幾十個彆號,所以有“彆號濫於明”之說。

到了明末,甚至有人諷刺說讀書人當了官第一時間乾的兩件事就是“改個號,娶個小”。

娶個小,就是當了官有資格納妾了,趕緊娶個小老婆高興高興。而時人居然把“改個號”和“娶個小”並列,可見他們多愛用這玩意來表現自己的春風得意。

像王恕,他早年號介庵,臨老又新取了個石渠。要不是丘濬這種入朝三四十年的人,都不會再喊他王介庵的!

聽了丘濬的解釋,文哥兒不由問:“那您有彆號嗎?”

丘濬道:“這有甚好起的?不過旁人都喊我‘丘瓊山’。”

文哥兒記得那個莊定山也是以自己老家為號,聽丘濬這麼一說,忍不住驚奇起來:“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叫王餘姚!”

丘濬道:“你們餘姚人才無數,估摸著輪不到你叫‘王餘姚’。”

彆的不說,他爹和他老師就是“餘姚兩狀元”,哪裡輪得到他個毛頭小子占了這個稱呼。他也是占了大明一朝瓊山遠離京師、文風不盛的好處,才被人喚作“丘瓊山”。

文哥兒聽丘濬這麼說,頓時放下心來,咕噥道:“那還好,不然王餘姚聽起來怪怪的!”

文哥兒從來都不用彆人搭理,他自己就能把每件事說出花來。

得知每個階段都能起彆號,他頓時就來了興致:“那我今年署名王五歲!明年就署名王六歲!”

他還很惋惜早前沒早早這樣署名,要不然他還能留下王三歲和王四歲的珍貴墨寶。

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不如就不說了吧。

文哥兒和丘濬嘮嗑了半天,才想起丘濬一開始叫他找王恕去,這又是怎麼個說法?他有點納悶地追問丘濬是咋回事,才知曉丘濬是和李東陽一樣在怪他不把文章拿回來給他們看呢。

文哥兒自然又給丘濬解釋了一番,並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本本,給丘濬講起自己忙碌這一旬的許多見聞來。

他哥給他出的主意可真是太棒了,接連幾天練習下來不僅吳寬誇他字大有進益,他還知曉了許多從前根本不知道的事!真就是個一舉兩得的好辦法,多虧了他哥和那位叫洪鐘的神童,要不然他根本想不出來。

丘濬聽他興致勃勃地講了半天,神色也緩和下來。他拿出給文哥兒寫好的序讓他拿回去走正常程序送審就成了,至於審稿的人給不給他麵子,他也不曉得。

文哥兒沒有厚臉皮地纏著丘濬,要他一定要幫自己走後門直接保過審。

有丘濬和楊廷和寫的序在,怎麼看都已經證明這書的內容沒問題!他高高興興揣好丘濬給寫的序,沒再打擾丘濬看書,徑自跑庭院裡看自己的辣椒地去了。

到下午丘家讀書會散場,文哥兒還捎帶上沉迷備考的李兆先一起去擺攤代寫書信。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文哥兒是頭一個來擺攤的,即使有李兆先這個明顯字寫得更好的師兄在,大夥還是最愛拉著文哥兒聊家常,有什麼新鮮事都愛給文哥兒講。

李兆先不是第一次見識文哥兒和誰都能聊得起來的本領,倒是不至於太驚奇。

他主動把溝通交流的機會留給文哥兒,自己隻當個沒得感情的代寫機器!

不過光是這麼聽著左鄰右裡的家長裡短,李兆先也漸漸地從這些俗語俚言裡頭聽出點人生百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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