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草原人吧,你派人去打他,他們跑得飛快;你不派人去打他,他們又跟蒼蠅似的時不時跑過來嗡嗡叫,著實難搞得很。
所以自從洪武年間起,朝廷就一直致力於在北方修築沿山海關到嘉峪關的長城,也致力於落實對北邊的屯兵安排,最大程度上保證北地的安穩。
要知道長城的存在意義不僅僅是物理意義上阻擋遊牧民族南下,它還有著迅速傳遞消息、調集兵力、運送物資的功能。
哪兒有敵來犯,馬上就可以通過墩堡烽燧往其他地方傳遞消息,第一時間召集周圍的士卒過去擊退對方,極大地減少百姓遭遇重大損失的可能性,讓北地的百姓不至於像宋朝那樣大量流失。
所以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事,大人當然不會想不到。
朱祐樘把還是小小一隻的太子抱到自己膝上,耐心地給朱厚照解釋道:“壞是壞的,隻是打仗這事兒不管打仗小仗都會勞民傷財,太平無事的時候我們絕不能輕言戰事。不過若是他們南下進犯,我們肯定是要打回去的!”
有人仔細地把事情給他講清楚了,朱厚照是能聽得進去的。他哼哼兩聲,氣勢十足地說道:“打回去!打得他們嗷嗷叫!”
另一邊,文哥兒傍晚下衙後去找老丘玩兒,順便給他看李東陽寫了序的《河西走廊》稿子。
丘濬是看過文哥兒新講章的,瞧見文哥兒和庶吉士們細化出來的河西走廊從漢到唐的發展曆程,覺得還算不錯。
尤其末尾寫到唐朝後戛然而止,隻用寥寥幾筆提到宋朝失去河西走廊這三百年裡疆域一點一點縮小的厄運,更是令人忍不住警醒:即使他們的陝西行都司每年都耗費巨大,也是必須要守的,河西走廊絕不能丟!
丘濬道:“可找到書坊開版了?”
文哥兒道:“今兒才拿到三先生寫的序,這幾天就找人印出來賣賣看。”
丘濬說道:“到時候拿幾本給我,我送給朋友看看。”
文哥兒自然連連點頭,表示一定第一時間送過來。
這事兒根本不用等到第二天。金生跑了一趟腿和書坊老板講了這事兒,對方聽說文哥兒有新書稿,立刻趕在宵禁前跑過來一趟,從文哥兒這邊取走了稿子,一邊開版準備印刷事宜一邊去跑審查程序。
有李東陽的序在前頭,又有王家小神童的署名,這審查能通不過嗎?肯定是能通過的!
這都不用丘閣老特意去打招呼,底下的人抬抬手就放過去了。
比之《成語詞典》那種大塊頭,這本《河西走廊》隻是薄薄一冊,印刷起來可太簡單了。
瞧瞧這齊齊整整的庶吉士名單,瞧瞧這圖文並茂、生動有趣的內容,再瞧瞧這神童師徒倆的署名和作序,隻要運作得當,絕對能大賣特賣!
《河西走廊》印刷成書的事情基本敲定了,文哥兒也就安安心心地睡覺去。
結果半夜外頭下起了雨,起初還是小小地下,後半夜越下越大,算是入秋後的第一場大雨了。
文哥兒早上醒來時天都放晴了,他走到門外瞅著竹葉上掛著的雨珠,隻覺吸進肺裡的空氣都分外清新。
他心情很是愜意,跟著他爹踏著被雨淋濕的長安街去上朝,幸災樂禍地跟他爹編排朱三歲:“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起來後會不會哭鼻子。”
這麼一場大雨砸下來,沙池裡的“河西走廊”怕是已經毀於一旦了。
朱三歲今天清早或遭遇有生之年最大的打擊(雖然他的有生之年隻有區區兩年零小半個月)!
王華瞥了樂滋滋的文哥兒一眼,告誡道:“你在太子殿下麵前還是要注意一些,彆跟平時一樣胡鬨。”
這小子乖巧的時候很乖巧,真要氣起人來那也是無人能比。
都說伴君如伴虎,太子年紀再小那也是太子,真把太子氣狠了可不會因為他才六歲就沒事。
文哥兒道:“我從來不會胡鬨。”
嘲笑太子哭鼻子這麼過分的事,他怎麼會做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哥兒快快樂樂地進宮去,抵達朱三歲住處一看,朱三歲果然趴在欄杆前淚眼汪汪地看著被大風大雨衝得亂糟糟的沙池。
文哥兒已經在心裡樂了一路,看到眼裡噙著一泡淚、瞧著格外可憐巴巴的朱厚照後立刻斂起眉梢眼底的笑,一本正經地走過去喊了聲“殿下”。
朱厚照瞧見文哥兒來了,馬上難過地說:“下大雨!沒有了!”
祁連山,沒有了!
河西走廊,沒有了!
文哥兒替朱厚照把臉上的淚珠子擦光光,領著他走到沙池邊,讓他近距離看清楚已經看不出原本模樣的“河西走廊”遺跡。他說道:“殿下辛辛苦苦堆出來的祁連山沒有了,所以現在很難過是嗎?”
朱厚照聽文哥兒這麼問,鼻子頓時又開始酸酸的。
“難過!”
朱厚照說話時都帶上了鼻音。
文哥兒蹲下和他說話:“殿下隻是花了小半天把它堆出來,看見它被毀了尚且很難過,許多百姓遇到天災人禍時家毀人亡會比殿下難過千百倍——有時候一場連月不歇的大雨,就能衝毀他們的房子和莊稼,到那時他們可是真的沒房子住、沒糧食吃、沒衣裳穿。”他摸著朱厚照光溜溜的腦殼說道,“陛下是天下人的天子,殿下也是天下人的太子,將來遇事須得更憫恤百姓才是。”
朱厚照本來是不懂什麼天災人禍的,現在看著一片狼藉的沙池,懵懵懂懂地懂了那麼一點。
當然,也隻有那麼一點而已。
朱三歲氣呼呼地罵道:“大雨,壞!”
文哥兒也沒有非要給三歲小娃娃灌輸愛民如子的觀念,而是相當同仇敵愾地跟著朱三歲罵起這場壞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