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全省關注的鄉試,歲試的關注度還是比較小的,很多考生連家長送考都不讓,自己呼朋喚友就回學校考試。
畢竟歲試這事兒得看提學官的意思,並不隻是看單次考試成績,還得考量日常的品行問題(比如像唐伯虎他們宿妓就不太行)。
這種實在沒個準數的小試,還是自己去考比較適合,親朋好友實在要送考也等鄉試再說!
文哥兒也沒讓家裡的叔伯兄弟送自己去縣學,早早與鄉中生員結伴出發。
抵達縣學考場之外,眾多生員都還在等候,有人焦急,有人從容,有人木然,考前百態儘在眾人眉眼之間。
眾生員瞧見文哥兒一行人到來,也是愣了一下。
早前他們便聽說今年會有個走神童路子的翰林秀才回來考試,年紀小得很,可真正瞧見人後還是覺得真是太小了。
他們家中也有這般大的兄弟,一般能讀通《三字經》和《千字文》就不錯了,更多的都是無憂無慮到處撒野,哪裡能和他們一起來參加歲試?
消息靈通的人知曉文哥兒不僅出身狀元之家,還拜了兩個狀元為師,從小就泡在狀元堆裡不說,還早早入了翰林院讀書,算下來竟也已經在翰林院待了近五年!
那可是許多讀書人一輩子都進不去的地方啊。
再看看他們餘姚出的王謝兩狀元,一個是他爹,一個是他老師!
這可真是沒法嫉妒。
文哥兒早就習慣眾人投來的好奇目光,隻要有人主動上來打招呼,他也會熱絡地和他們聊起天來。
在京師不管是當朝太子還是販夫走卒他都平常以待,回到老家更不會因為自己僥幸有個狀元爹、有幸拜了幾個好老師就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在他的心裡頭,他認為自己一直是個運氣特彆好且平時比較努力的普通人來著。
文哥兒很快融入到生員之中,並且聽人壓低聲音說起他們浙江這位難纏的提學官。
原來這位提學官名叫吳伯通,十年前就在浙江乾了,中間因為歸家守製走了八年,近幾年才回來的。
這人哪,從小就聰明過人、過目不忘,踏入仕途後更是一路搞學政過來的,搞文教工作專業非常對口。
就是他當初來浙江時搞考核忒嚴格,不少生員都被他攆走了。
彆人考進官學也是很不容易的,哪裡甘心就這麼走人,於是當時的生員不服氣地要去找禦史要求重考。
禦史一看,學政的事跑找我乾嘛,要我加班給你們監考一場嗎?當即又把這些訴求發還給吳伯通。
吳伯通瞅見這些生員自己沒學好,居然去找禦史告狀,當即給他們出了句“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論題是“一滾出來”。
重考吧,重考吧,看你們能考出幾等來!
這句話出自《中庸》,說的是“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測,黿鼉蛟龍魚鱉生焉,貨財殖焉”,本意類似於“積水成淵,蛟龍生焉”,說的是“積小以成高大”。
按照明朝讀書人通俗的說法,這種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的現象就叫“一滾出來”。
所以這道題算起來也沒啥毛病。
不過吳伯通的用意就很明顯了:一來是為難生員,二來是辱罵生員!
當時被罷出的生員還苦中作樂地寫了首打油詩:“三年王製選英才,督學無名告柏台。誰知又落吳公網,魚鱉蛟龍滾出來!”
由於吳伯通如今又回來繼續抓浙江學政了,關於這位吳督學的光輝事跡再次在浙江讀書人圈子裡瘋狂流傳!
文哥兒沒想到如今的提督浙江學政的竟是這樣一位督學。他眨巴一下眼,隻關注到其中一點:什麼?這個吳督學也從小過目不忘?!
可惡,太過分了!!!
憑什麼他們都能過目不忘!!!
文哥兒沒和人討論“一滾出來”的話題,反而憤憤地跟大夥控訴起這些可惡的大佬們來,跟他們細數起自己從小到大遇到過多少過目不忘群體來。
天賦異稟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不算我一個!!!
文哥兒這麼一起頭,話題頓時就歪了,大家都開始細數起身邊天賦異稟的家夥來,齊齊表達自己的羨慕妒忌恨。
他們能怎麼辦,他們隻能更努力地讀書了!!!
眾人還很有些同情文哥兒:當神童也不容易啊,從小就生活在天才堆裡,一不小心就會被打擊到。
彆看文哥兒來考試早,人讀書也早啊,人抓周那會兒就被老師送狀元筆記!你要是能從一歲開始努力,說不準也能八歲來考試!
一群人你來我往地閒聊著,即將迎接歲試的緊張感倒是少了大半。
即使隻是縣學組織的考試,隨時的安檢工作也搞得有模有樣,由地方衛所指派一位千戶來當巡考官,負責在外圍來回巡邏;再指派另一位千戶負責把守大門,這樣的重重護衛讓整個考場看起來就分外肅穆。
眾生員不自覺便噤聲不再竊竊交談。
三鼓之後,負責唱名的人按照提前送來的花名手本開始念名字。
念到自己的名字才上前。
一個考生有兩個人負責搜檢。
這些搜檢官有的來自縣衙皂吏,有的來自衛所軍官,且隨機兩人一同負責一位考生,極大程度上增加了搜檢官被買通的難度。
文哥兒聽到自己的名字,跟著前麵的考生一起進入搜檢甬道。
瞧見文哥兒這個混在生員之中的小孩子,由縣衙暫派過來充當搜檢官的皂吏笑道:“這位就是王狀元家的小神童嗎?”
文哥兒乖巧點頭。
這種二對一的檢查,基本是連頭發絲都不會放過的。
搜檢官認真搜見過文哥兒的隨身物件,見沒什麼可疑物品便放他入內。
到了考場之內,那便是按照縣學早前安排好的號數對號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