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這活兒,以前一般是李東陽乾的。
自打李東陽入了內閣,翰林院的詩文產出都少了大半。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李東陽那樣有詩癮的。
據說李東陽曾經因為自己碰到啥都想寫詩太耽誤正事,痛定思痛寫了首《止詩詩》廣發朋友圈,表示讓親朋好友一起來監督他,要是誰再看到他的新詩他就請客吃飯。
結果沒憋多久就不得不殺雞買酒請客了。
足見李東陽這家夥寫詩的癮頭到底有多大!
也足見人們在自己喜愛的事物麵前,那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的,三兩下就能繳械投降。
李東陽一高升,沒了他狂熱的詩文愛好者攛掇,大夥可不就消極怠工嗎?
沒想到文哥兒這個當學生的,居然跟李東陽一個性格,才當上翰林修撰沒幾天就組織起大夥寫詩文來了!
王華這個當爹的也聽得十分懷疑人生。
又是覺得王家和李家抱錯了小孩的一天。
這小子怎麼不學點好的,淨學李東陽那一套?
他才幾歲啊,有李東陽那個號召力嗎?難道他就一點都不擔心要是沒人響應,讓他這個牽頭的人獨自尷尬?
王華一顆老父親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琢磨著要不要由自己這個當爹的稍微捧個人場,省得這小子才入仕途就倍感受挫……
結果還沒等王華把詩文醞釀出來,王鏊就表示自己吃飽了,靈感也來了,當場讓人取了筆墨來,提筆寫就一篇短小精悍的文章記下這件事。
王鏊那是有名的才思敏捷,當初寫應試文章便是落筆就來,寫好後整個國子監爭相傳閱。
彆看他平時看起來為人十分正經,其實他私底下對於記錄這種朝堂逸聞(八卦)也頗有興趣,平時在家裡沒事就整理整理一些有趣的官場見聞,準備將來退休後印刷成書供老友與後世人看著下飯。
什麼“紙糊三閣老,泥塑六尚書”,什麼萬安眉目如畫且與憲宗皇帝深入交流了一籮筐房中之術,都是他要寫進書裡的老素材了!
所以要說寫這種記敘文章,王鏊專業可對口了。
太子養羊這事兒吧,起因還是他們蘇州老鄉周臣畫的《乞兒圖》。人文哥兒一個浙江的都能把畫獻上去,他一個蘇州吳縣人哪能不動筆?
花花轎子人抬人,誇人等於誇自己!
有王鏊一出手,其他人自然也陸續寫起了相應的詩文來。
都是搞文學出身的,這種詩文誰不是信手拈來?哪怕朱祐樘父子倆隻是一時興起,他們也要往死裡誇,誇到他們為了麵子也得把事情落實下去。
若是聖上和太子真要能說到做到的話,他們這些筆杆子倒也算是有點用處。
大夥自我說服了一番,紛紛抱著“我不是在為自己拍龍屁,我是在為江山社稷以及廣大黎民百姓拍龍屁”的態度開始落筆,吹噓起來那叫一個大氣又開闊。
讀起來格局都特彆大!
文哥兒拿到以後頓時肅然起敬,越發覺得自己需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這些前輩們吹捧起來可比他高明太多了!
要不怎麼說學海無涯呢!
文哥兒十分誠懇地開始學習先進的馬屁經驗,爭取以後能達到前輩們這種大開大合的水平,堅決不落後於人。
一時間,翰林院宛如又回到了李東陽還在的時候,這邊才剛擱筆那邊又提筆開始寫,看起來熱鬨得不得了。
目睹整個過程的王華:“…………”
這小子看起來也不是很需要他捧場。
文哥兒收集到一堆給太子的誇誇,也沒忘記轉悠去內閣給老丘他們欣賞一番,要是李東陽詩興大發一定要和詩,他也是不會反對的。
當學生的,怎麼能讓老師沒法儘情抒發自己的感受、儘情揮灑自己蓬勃的靈感!
必須讓老師寫個痛快!
文哥兒趁著還沒到下午上衙的點,積極地去內閣晃悠了一圈,不僅成功分享翰林院最新的詩文,還成功獲取老丘他們掉落的新作。
他心滿意足地抱著內閣和翰林院聯合產出的誇誇集走了。
這小子在莊嚴肅穆的紫禁城裡走動就跟在自己家裡瞎溜達似的,一點都不帶緊張和拘束的。
看著文哥兒那輕鬆愜意的小小背影,謝遷轉頭對李東陽說道:“你看看你,自己詩癮大,起了個壞頭,現在文哥兒彆的沒學,就學到你那套了。”
哪有文哥兒這樣剛進翰林院就敢牽頭讓前輩們跟他酬唱的?
一準是跟李東陽待久了,直接來個有樣學樣!
李東陽道:“哪裡就學我了?你看我兒子天天跟我待一塊,也沒跟我一個樣啊。”
李兆先沒去考庶吉士,他對這個不感興趣,加之他爹人在內閣,庶吉士這些事又正好歸內閣管,選不選他都不好,他便索性不去參加考試了。
最後李兆先去了工部觀政,也就是先過去打打下手跑跑腿,要是表現得好再看看以後怎麼安排。
對李兆先來說乾啥都挺好,隻要彆讓他近距離跟他爹湊一塊就得了。
就怕親爹天天吹他才高八鬥,並讓他現場來首詩文。
簡直是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
李東陽雖不太滿意李兆先的選擇,但最終也沒乾涉太多。
隻是免不了要和謝遷他們埋怨幾句兒子一點都不像他。
謝遷道:“能跟你一個樣的怎麼都得臉皮厚些,等閒人哪裡學得來?”
另一邊,文哥兒壓根不知道他大先生在說他臉皮奇厚。他下午照例要去東宮摸魚,今兒拿到了厚厚一疊誇誇集,自然要第一時間跟當事人朱厚照分享一下。
誇都誇了,就是要讓本人知道!
朱厚照這會兒正閒著沒事蹲在那裡喂小羊吃草。
還是特彆無聊地分成一根一根喂。
喂得小羊都快要給他一個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