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文章看完後,王華臉都是木的。
王華覺得吧,哪天自己頭發全白了,肯定是他家那幾個兒女的鍋。
特彆是文哥兒,這小子不僅從出生開始就沒消停過幾天,而且每次都能整出讓他發愁的新花樣來。
像這文章他竟把太子的名字署在前頭,還讓他們陛下派人把稿子送來,儼然有陛下和太子同時授意讓《新報》刊出的意思在。有他這樣為難親爹的嗎?
平時大夥拿到新一期的報紙都聚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的,現在報紙上寫的是這種東西,讀書人得怎麼討論?一想到那個場景,王華已經頭皮發麻了。
不過王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東西未必全無用處。當初他那些個學生若是有機會讀一讀這篇文章,也不會因為他不近女色就把他騙去跟個女妓關在一起,弄得他至今都還被人說“奪門而逃”!
合該讓涉世未深的讀書人都給瞧一瞧。
王華拿定了主意,正了正臉色,一本正經地詢問唐寅他們的意見。
既然陛下和太子都有意用這篇文章來教化天下讀書人,那他們有什麼理由攔著不讓發?
唐寅更是第一個讚同。
他剛才已經接收到幾道來自同僚的懷疑目光了,可不能在這件事麵前表現出半點猶豫。否則他們疑心他真的染了那種病怎麼辦?
而且一起逛過秦樓楚館的人那麼多,憑什麼隻有他自己受到那一係列圖鑒的衝擊?
必須刊出!
必須廣而告之!
絕對不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受傷害!
在這件事情上麵,所有人的想法驚人的一致:既然我已經看過了,那必須讓更多人都看一看。不用太客氣,他們這些《新報》編輯本來就有移風易俗的責任!
他們官員本來就不能出去尋花問柳,刊出這篇文章正好可以警惕一下年輕的學子以及自己族中那些不成器的混賬。
發,必須發,下一期就發!
由於丘濬與王恕在《新報》上合開著答疑解惑專欄,《新報》編輯部定稿後會派專人給他們送一份稿子,讓他們提前看看新一期的內容。要是有什麼他們認為很不合適的內容,也可以趕在下印之前換上彆的替補稿子!
於是丘濬也在《新報》刊行之前看到了太子整理出來的那份性健康教育講章。他看到上頭的署名後目光頓了頓,仔細讀起裡頭的內容來。
丘濬祖上便是行醫的,他長兄那一支到如今都還是醫者,自是知道文哥兒講的這些內容所言不虛。可這種醃臢事豈能拿到報紙上討論?這一刊出去,不知得引起多少非議。
丘濬起身來回踱步,在書房中走足了兩圈才輕輕地歎了口氣,決定不去插手這樁事。
就文哥兒那性情,未來各種非議肯定是少不了的。他們這些做長輩的即便攔得了這一次,日後難道還能攔下十次八次不成?
遠在高郵的文哥兒並不知道今天的京師又充滿了關於他的傳說。
文哥兒領著朱厚照在外溜達了一天,一開始還算積極地給朱厚照示範了不少提問技巧,後來他就開始摸魚了。
還美其名曰放手讓朱厚照自己試著去了解民生民情。
文哥兒一路上優哉遊哉地嘗了不少高郵農家小吃,偶爾吃到格外好吃的還力邀朱厚照一起嘗嘗。
到了午後他們路過一處村落,朱厚照照例跑去找人聊天兒,而文哥兒從周圍的小孩兒口中聽說這一帶螺螄特彆多,饒有興致地跟著他們跑去摸螺螄。
這事兒他當初在吳寬的東莊裡沒少乾,脫了靴子捋起褲管,下水一摸一個準,動作比那群紮著小揪揪的村童都熟練!
朱厚照本來正和人說著話,一轉頭發現文哥兒不見了,跟人一打聽才知曉文哥兒跑河邊摸螺螄去了,隻覺他這小先生很多時候都不太靠譜。
不過他在東宮連螺螄都沒吃過,對活的螺螄長什麼樣也有些好奇,當即循著彆人指引的方向尋文哥兒去。
不想朱厚照才剛走到那條據說螺螄特彆多的小河邊,就看到本來應該在河岸邊玩耍的文哥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遊到河心,費勁地撈起個幾乎要沒入水裡的村童往岸邊遊。
朱厚照心咯噔一跳,趕忙對左右說道:“你們還不快去幫忙?”
兩個善水的侍衛忙跑過去幫著救人。
周圍那些村童身上都濕漉漉的,臉上滿是緊張和擔憂。
高郵這邊江河環繞,大家都是泡在水裡長大的,幾乎沒有不會遊泳的。可俗話說得好,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再善水也難免有出意外的時候,家裡人沒少告誡他們要小心。
他們以前隻覺得大人是在嚇唬人,這會兒真遇上了才知道害怕。
這條河不算太寬,河水也不算太深,那小孩也就腿抽筋了才嗆了幾口水,便是隻有幾個同伴也是能救上岸的。就怕同伴們都沒及時發現,人一不小心就被淹沒了!
朱厚照一行人跑過來的時候文哥兒已經快遊到岸邊了,見兩個侍衛要下水來幫忙,他喘了口氣才說道:“不用下來了,你們在岸上接一下人就好。”
文哥兒本來隻是捋起褲管在石岸邊摸螺螄,眼下卻是全身都濕透了,連頭發都在滴水。
他將嗆了水的小孩先送上岸,自己也麻溜回到岸上,幫著那小孩把灌進去的水吐了出來。
末了文哥兒還告誡了他們幾句、讓他們以後千萬彆獨自下水,才讓那小孩的同村夥伴把他給送回家。
碰上這樣的事,那幾個帶文哥兒來摸螺螄的小孩兒也不敢在這邊多待了,趕忙揮彆文哥兒各自歸家去。
朱厚照一語不發地站在邊上看文哥兒忙活。
江南已經入夏了,下午的陽光暖和得很,文哥兒下了趟水倒也不覺得冷,隻是衣裳濕漉漉的到底不舒服,他便準備去尋戶農家買身布衣替換一下,好生收拾收拾再回城。
他轉頭對朱厚照說起這一打算。
朱厚照看了眼文哥兒還在滴水的頭發,點頭說道:“那去吧。”
一行人還沒走到村子那邊,剛才那落水小孩的家裡人已經尋了出來。
這家人對著文哥兒自是千恩萬謝,還邀他去家中換衣裳,說是家裡正好有小叔子的衣裳,她們家小叔子也是讀書人,身量與他差不多,穿著應該還算合身。
文哥兒想了想也沒推拒,跟過去換了身衣裳。
旁人的舊衣用料自然不如他自己的衣裳好,不過穿起來十分熨帖,顯見這衣裳的主人平日裡非常愛惜它。
文哥兒便把自己那套衣裳留下當做交換,準備趁著天色還早回城去王磐家吃大戶。
一行人出了村子,文哥兒便注意到朱厚照安靜得有些古怪,不由問道:“殿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