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難得的休沐日,王守文在外浪了大半天,結果臨到家時下了場雨,弄得他隻能快跑回家,那狼狽樣兒哪裡還有王小狀元的風姿。
昔娘本在與讓姐兒下棋,見他淋了一身雨,忙起身讓人取來替換的衣裳讓他趕緊去換上。
忙活完一轉頭就瞧見讓姐兒坐在那兒抿著唇看著他們笑。
昔娘笑罵:“你過幾年也要嫁人的,笑什麼?”
徐愛今科雖沒考上,卻也是難得的沒滿一十歲的舉人老爺,王華親自考校過徐愛的學問,覺得這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
讓姐兒與徐愛見過幾次,聽父兄都說這人很適合,便也應下了這門親事。
隻是讓姐兒年紀還不大,徐愛又要繼續備考,婚事便準備等過幾年再說。
雖然還沒成親,婚事也是定了的,是以姑嫂間開起玩笑來便沒避諱太多。
讓姐兒一是有些害臊,一是不想打擾兄嫂相處,當即棋也不下了,腳步輕快地回自己住處去。
昔娘命人去張羅些驅寒飲子過來。
其實剛成親時昔娘也頗有些忐忑,趙氏是續弦,她這個兒媳上頭又有諸芸這個長嫂。從前兩家交好,她與趙氏她們相處起來自是十分融洽的,隻不知成了一家人後會不會不太一樣。
處了這麼小半年,昔娘便知曉王家上下俱是一團和氣,絕不是做給旁人看的,日子自然越過越放鬆。平日裡丈夫要忙的事情多,她便與姑嫂下下棋、算算賬,幫著婆婆與長嫂打理家中雜事。
更多的時候她是在整理文哥兒從小到大寫的那些文稿,一邊整理一邊細讀,每天仿佛都能有新鮮發現。
甚至連從前已經看過的書也因為文哥兒手頭的藏書上有批注而忍不住想重讀一遍,遇到仍是不懂的內容便等丈夫下衙回來與他討論。
有什麼比從小暗中喜歡的人成了自己丈夫更令人快活的事呢?
是以成親這小半年於昔娘而言每天都充實又舒心,隻覺如今沒一件事是不圓滿的。
即便有些夫妻之間應做的事她還有些生疏,卻還是很認真地學著母親徐氏待父親的做法接管丈夫的起居,變著花樣給王守文身上換上些不甚起眼的配飾,好叫旁人知曉他已經是個成了親的人。
她這些小心思王守文是察覺不出來的,不過他這人收到什麼都能樂上半天,每次得了她新打的絡子還主動跟彆人炫耀來著。
有次她收拾房中的舊箱子,還從裡頭翻出她小時候給他打的五彩繩,才幾歲的小娃娃手哪裡能多巧?怎麼看怎麼醜。
且照著家鄉的風俗,這東西帶足了天數便要剪了的,他竟是留了這麼多年!
這箱子裡頭還擺著他表哥送的小鳥哨子之類的小玩意,顯然都是王守文珍藏起來的童年回憶。
昔娘本想尋機把那醜醜的五彩繩扔掉,不想被王守文給發現了,這家夥竟還很不樂意地和她辯駁起來,說這是小時候的她送的,長大後的她不許扔!簡直讓她又好氣又好笑。
打那以後她就算是給他換再小的東西都準備得越發精心,生怕過個三五十年後開箱一看被自己的眼光和手藝給醜到了。
三五十年後呀……
想到這樣的日子能那麼長久,昔娘便感覺連打在屋簷上的雨聲都劈裡啪啦地敲成了歡快的曲兒。
她捧過溫熱的驅寒飲子遞給王守文,嘴上不免讓他早上物色個跟在身邊跑腿的,金生夫妻倆去跟進京師大學那邊的事了,他身邊總得添個人。
至少出門有人能把該帶的東西都帶上,難道每次都要像今天這樣淋雨嗎?
“你一直不添人手,金生才會放不下你這邊。”昔娘說道,“你身邊若是有人幫著跑腿乾活了,他也能安心備考了。”
王守文辦起正事來一點不虛,對自己的事卻是不怎麼上心,他上衙時有朝廷配給的從吏幫忙打下手,在家又可以隨便喚個人來跑腿,便也不覺得需要添人手。
今兒聽昔娘這麼一分析,他頓時也覺得這可能就是金生說要等他生娃以後再去應試的症結所在。
王守文麻溜說道:“我都聽你的。”
昔娘橫他一眼,說道:“那你聽我的,趕緊把箱子裡那五彩繩給扔了。”
王守文一口拒絕:“這個可不能聽你的。都說‘母不嫌兒醜’,我覺得挺好看的,你怎麼老嫌它醜!”
昔娘被他氣笑了:“我隻聽過‘兒不嫌母醜’,哪有說母不嫌兒醜的?而且這怎麼就母啊兒啊的了,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都是什麼胡話!”
王守文才不理她,愉快地捧起熱乎乎的驅寒飲子噸噸噸。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小夫妻倆過起日子來有商有量的,辦什麼事都快得很,不多時便給王守文身邊添了兩個做事伶俐的小廝。哪怕年紀再小他也已經是正兒八經的五品官了,若不是父子同時為京官都能置辦自己的宅邸了,身邊隻這麼點人手著實稱得上是寒酸。
趙氏見他們夫妻倆過得和和美美,也沒有多插手他們院子裡的事,大多事務都由他們自己做主。
今年的新科進士經過內閣和吏部的兩次分流,赴任的赴任,留京的留京,包括嚴嵩他們在內的一十來個庶吉士自然又成了王守文的禍害對象。每次看到這些翰林院新成員,他眼睛裡都是帶光的!
日子悠悠閒閒地到了這年五月,恰逢端午,又是昔娘生辰,小夫妻倆便撇下弟弟妹妹與小侄子相攜出遊。
長到十八歲,昔娘還是頭一次在端午自自在在地到外麵遊玩,謝遷對女兒倒也不算多嚴厲,並沒有要求她們常年大門不出一門不邁,隻是謝遷也不會特意安排她們出去玩而已,更樂意她們在家裡學著怎麼主持中饋。
畢竟端午這種人情往來頗多的節日正好是她們跟著長輩學著掌家的好機會。
這次家中有婆母與長嫂操持,出行的事又是丈夫極力相邀,昔娘自然樂意出去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