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兩人玩夠了回來億哥兒就抱著他叔的腿哇哇直哭,直說他叔“有了媳婦忘了侄”,還得是王守文耍雜技般從袖兜裡變出樣小玩意來才把他哄住。
作為曾經的無數京師學子的噩夢,王·十八·守文竟是出奇地討小孩兒喜歡!
不過他小時候也算得上是長安街上的孩子王就是了。
初七的一大早,才剛下了早朝,小內侍高忠就跑過來找王守文,說是太子有急事讓他去東宮一趟。
王守文沒耽擱,邊與高忠一同往東宮走邊問是發生了什麼事。
高忠說道:“是殿下養的羊不太好了,從昨天起就不怎麼吃草,今兒一早上更是沒睜過眼,殿下把太醫都喊來了也沒什麼辦法。殿下正傷心著呢!”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隻是一隻羊,養足了九年感情也淺不了。即便是王守文聽了這消息心裡也挺難受,他每次去東宮都要擼一下羊腦殼來著。
王守文加快了腳步趕到東宮,就見朱厚照一臉難過地蹲在小羊身邊,身上的袍子都垂到地上成拖把了,他也沒去在意。
隨著朱厚照年歲漸長,他已經很有點太子模樣了,早就不像小時候那麼喜形於色,鮮少再像現在這樣把難過寫在臉上。
王守文頓了頓,也走過去蹲著看羊。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王守文來了,小羊眼皮動了動,似是要睜開,最終卻還是維持著合攏的狀態沒再改變。
漸漸地連呼吸都止住了,胸前再也看不見半點起伏。
安詳得跟睡著了似的。
王守文歎息了一聲,命穀大用備上一口薄棺把小羊好好葬了。
聽到王守文下了這麼個命令,朱厚照才終於開了口:“葬到皇陵那邊去,以後孤有一口祭品吃便帶它一口!”
朱厚照對身邊的人一向是極好的,對這隻東宮養了九年的小羊也一樣。
見朱厚照安排完了還是情緒不高,王守文抬手揉了揉他耷拉下去的龍腦殼,勸慰道:“能跟著殿下過這麼多年的好日子,比起其他羊來已經很幸運了,它肯定很高興能遇上殿下。”
自從朱厚照過了十歲,王守文便很少做摸他腦袋這種大不敬的動作。朱厚照一麵覺得這讓他很沒太子威儀,一麵又覺得這樣確實讓他沒那麼難受了。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小羊在自己麵前永遠地閉上了眼,他莫名感覺有種鋪天蓋地的難過朝他籠罩過來。難道他平時雖然隻是喜歡逗羊玩,其實心裡頭卻非常喜歡它的?
朱厚照想不明白,不過有亦師亦友的王守文在旁邊開導,他很快便振作起來。
這種不開心的事王守文沒有到處宣揚,朱厚照也沒有與旁人說,隻在陪朱祐樘和張皇後用膳時提了一句。
畢竟他要把小羊送去皇陵下葬,總得和朱祐樘講一聲。
張皇後知道他養了那隻羊九年,聽後也是有些唏噓,不由寬慰道:“彆難過,讓人給你再挑一隻來養。”
朱厚照默然。
再養一隻如何能一樣?
“不養了。”
朱厚照搖著頭回絕。
朱祐樘一貫是沒脾氣的,聽朱厚照說要把羊葬去皇陵也沒罵他胡鬨。
左右皇陵大得很,往年也沒少弄石羊石牛陪葬,給它勻一塊地算不得什麼大事。
不想當天晚上朱祐樘卻做了個很漫長的夢,夢裡走馬燈似的發生了許多事,可惜他一件都記不清。最後周圍起了哭聲,哭聲還越來越高,他什麼都看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忽地,他發現前方有隻羊回頭看了他一眼。
而後它默不作聲地轉頭走向遠處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羊的模樣依稀像是自己在東宮那兒見過幾回的那一隻。
隻是在人的眼睛看來,天底下的羊都長得差不多,朱祐樘也分不太清。
朱祐樘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他猶豫了一會,起身親自去了趟東宮。
朱厚照這天也醒得格外早,他同樣做了個夢,夢見很多人在哭,自己也在哭,最後小羊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轉過身背著他抬腳往遠方走去。他起來問穀大用是不是已經把小羊送去皇陵了,穀大用忙回道:“已經送去了。”
朱厚照正悵然若失,便見他父皇過來了,天色還暗沉沉的,得宮人提著燈才能走過來。他上前問道:“父皇您怎麼過來了?”
朱祐樘靜默了一會,揮揮手讓其他人下去,與朱厚照說起自己做的那個夢。
他想看看是不是東宮養了九年的那隻羊。
朱厚照愣了愣,把自己也做了夢的事與他父皇講了。
父子倆對視一眼,已不必再去看羊,一準是它沒錯。
能讓那麼多人一起哭的事會是什麼呢?朱厚照下意識不願去深想,對朱祐樘說道:“既然已經送去皇陵了,我們便彆擾著它了,興許它高高興興投胎不當羊了。”
朱祐樘頓了頓,點頭認同了朱厚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