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一旁忽然傳來陸迢的聲音,他自路邊而來,抬手道, “</p>
夫人不必下車,聽聞夫人要回去探親,我來閒話幾句送行,真是沒想到啊。"</p>
舜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一手挑著車簾,隔著窗格,點頭還禮: “是,誰能想到。”</p>
陸迢笑著低語: “聽聞是總管府有意讓夫人回去做個聯結,畢竟總管如今頭疾很重,按理說夫人嫁來涼州,與中原正該往來之際,總管該去中原述職才是,許是想讓夫人走動一趟,便也算替涼州走動了。"</p>
舜音看著他口型,瞬間了然,總管府竟還有這番說辭,那若是她當時拒絕了回去探親,大概給她的理由就變成任務了,也照樣會讓她走。</p>
"能回去也是好事。”陸迢語氣還有些向往憧憬, "反正時日還長,夫人總會回來,回長安的機會卻是難得。"</p>
舜音抿唇不語,下意識往前看了一眼。穆長洲仍在馬上,也許聽見了這句,頭微偏,目光朝窗格看來。</p>
頓時那番話又到了眼前,隻彼此心照不宣。</p>
嫁來時並沒有想過還有回去的機會,可若事情真已完成,責任已儘,總管府真不讓她再回……她沒再往下想。</p>
侍從已在高喊: “時候不早,軍司留步,請夫人啟程!”陸迢朝那裡看了一眼: “沒想到連總管府的親兵都拿出來送行夫人了,這可是總管親領的兵馬,平日隻負責鎮守總管府,可真是重視夫人出行。"</p>
道旁兩側列有精兵,足有兩排,直至城外。舜音掃了一眼,沒有作聲。</p>
車將駛動,她忽而看見陸迢身後還跟著陸正念,正怯怯地看著馬車,另一頭似還趕來了一臉詫異的閻會真,心中沒來由的想,明明還是有很多人願意與他同走一路的。</p>
馬車往前,她手指挑著簾布,自那匹黑亮的高馬旁經過,馬上的身影端坐如常,似這也不過就是一場尋常的探親。</p>
她鬆了手指,與他的身影擦身而過,簾布一落,遮住了他的身影。</p>
車已往外,直出了城門。</p>
封無疾此時才得以領頭在前,嚴密護在車旁。總管府的兵馬跟上,護送在後。</p>
忽來一陣馬蹄聲,緊跟著是很沉的一聲: "慢!"隊伍頓時停頓。舜音一怔,挑起車簾,看見那道身影已打馬而來,朝這裡接近,心頭立即扯緊。</p>
穆長洲打馬而來</p>
,直到車旁,掃視左右,不疾不徐說: “忘了問候嶽母,需留幾句話給無疾。”封無疾上下打量他,卻見他眼神已越過自己盯去馬車,哪裡是要留話給自己的樣子,往車上看了</p>
看,又看看周圍那麼多雙眼睛,讓開道: “我怕我記不住,還是留給我阿姊傳話吧。”穆長洲自馬上下來,大步走向馬車。</p>
舜音在車中坐著,聽著他們的言語,剛抬頭,車簾被一掀,穆長洲已進了車中。</p>
人被他一把攬近,他掀衣坐下,腿挨著她的腿,手攬著她腰,離近低語: “此舉看似</p>
對你,實則對我,路上小心。"</p>
舜音霎時心間更緊,眼神動著,胸前起伏不定。</p>
穆長洲盯著她,聲壓得極低: “信驛還會通暢,我會自今日起就鋪排,若你願意回來,他日就一</p>
定能回來,若……"</p>
她輕聲接: "若不願呢?"</p>
穆長洲嘴邊一牽,卻無笑意: “那也休想我會斷了夫妻名分。”舜音頓時看住他。</p>
他傾身更近,一手撥過她臉,讓她右耳對著自己,聲壓在喉中,沉至喑啞: “我自認與你一路,你卻隻與我走了半程,可我想要的是真正走完一路。你記性這麼好,即便半程,心底除了你的責任,除了我的權勢,也總該記住些彆的。”</p>
舜音不語,呼吸已越來越急,漸成喘息,手指不覺揪緊衣擺。</p>
穆長洲的臉近在咫尺,眼緊盯著她,她下意識動了動唇,鼻息相聞,他呼,她吸,越纏越密,但緊跟著她目光一動,覺得他大概又要退開了。</p>
頸邊忽被一托,她頭一昂,他猛然低頭,唇覆在她頸下。</p>
舜音一驚,他的唇在她頸下狠狠地含,呼吸重重拂過,幾乎燙得她手指一縮,覺得胸口處已快一片酸澀,陡然他一吮,她鎖骨一麻,痛地蹙眉。</p>
穆長洲抬頭,一手扶著她頸,在她耳邊喘息: “痛麼,那就好好記著,彆忘了。”他手在腰間摸了一下,塞到她手中。</p>
舜音手中一沉,握住什麼。</p>
他忽而說: "臨彆在即,夫人沒有話留給我?"</p>
舜音喘口氣,聲音發緊,低低說: “願穆二哥大權在握,永不旁落。”他低啞回: “那就願你能親眼看到。”身前陡然一空,他已抽開</p>
手,轉身出去。</p>
舜音兀自喘著氣,低頭才看見自己手裡握著那柄細直的匕首,那次自沙漠中用過後被他拿去,擦拭掉血跡,一直收在他那裡,此時又放回了她手中。</p>
外麵傳入他的聲音,已平靜如常: “慢走。”</p>
封無疾不知嘀咕了句什麼,車又駛動。</p>
舜音一手按住胸口,甚至無力掀開簾布,自窗格縫隙看出去,隻看到那道身影上了馬,被後方的護送兵馬遮掩,一下沒了蹤跡..</p>
大隊人馬逐漸遠去,塵煙彌漫,遮擋了車身。</p>
穆長洲步至城上,一手按著腰間箭袋,一手按在城頭。胡孛兒和張君奉早就在城上站著,此時一左一右跟來,在他後麵看著遠處。</p>
胡孛兒壓著嗓門,忍不住道: “總管府這是做什麼,我當初好不容易將人接來,前後走了一個多月,都快累死,現在居然又把人送走了!"</p>
張君奉道: "還好夫人謹慎,沒有拒絕。"“嗯?為啥?”胡孛兒不解。</p>
張君奉白他一眼: “如今總管府是輕易動不得軍司了,可夫人不一樣,她若不聽話,往後便隻找她的事就夠了,次數多了,軍司少不得也有連帶,如今夫人這般,我倒覺得她聰明了。”說到此處又想不通, "隻是為何要將人送走呢?"</p>
穆長洲沉眉,讓他娶就娶,讓他恩愛就恩愛,如今讓他放就放。他下頜繃緊,忽而問: “安排的事如何了?"</p>
胡孛兒馬上近前,低聲道: "軍司放心,都安排好了,人會隨著夫人的。"穆長洲沒說話,眼看著遠處,直至連塵煙也看不見,一下站直,手中扔下什麼,轉身下了城頭。</p>
胡孛兒伸頭看看遠處,搖頭歎息: “還好,軍司也不是很在意……”話一頓,他驚訝扭頭,看著地上。</p>
張君奉跟著看去,也一愣。地上扔著穆長洲剛丟掉的一支箭,生生在他手中被折成了兩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