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時候,上京城外下起了雨。
這裡以前經曆過一場大屠殺,泛在大地上的水霧似乎都帶著潮濕血色。
夏青身體不舒服,乾脆就懶得出門了,一個人點著盞燈,病懨懨趴在窗邊往外看。
上京畢竟曾是一國之都,繁華不減當年,樓閣間燈火明明滅滅,雨霧迷離。
樓觀雪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少年被燭火勾勒出的溫柔側影,安靜到骨子裡,幾乎是一眼,便平息了他自外回來,翻湧在靈魂深處的血腥瘋狂。
街上沒什麼人,夏青有一搭沒一搭數著從屋簷角落下的水珠,其中有一滴被風一吹,歪歪斜斜打到了他眼睛裡。他嚇了一跳,嘀咕一聲趕緊手忙腳亂捂住眼睛,抬手的時候衣袖落下,露出細得仿佛不堪一折的腕。
樓觀雪移開視線,順帶關上了門。
夏青聽到聲音,一下子轉過身來,驚訝問道:“你回來了?”
樓觀雪“嗯”了聲。
夏青看他從雨中回來,衣服頭發居然都沒濕,心中大驚。他好奇什麼也就直接問了出來:“我記得你沒帶傘啊,為什麼看起來一點不像淋過雨的樣子。”他上次淋了雨直接一病三天!
樓觀雪衣袍掠過地,坐到他對麵,隨意道:“一天沒見,你就想問我這個?”
夏青:“當然不是。”他愣了愣,直言開口:“村子被燒完後,靈犀怎麼樣了。”
樓觀雪:“放心,薛扶光很快會接走他的。”
夏青暗自舒了口氣,才重新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問道:“你去乾什麼了,居然花了那麼長的時間。還有你讓小二盯著我喝下去的是什麼東西,真的難喝——你不會給我下了毒吧?”
樓觀雪輕笑:“是啊,真聰明,這都被你猜到了。”
夏青扯了下嘴角:“說人話。”
樓觀雪看他一眼,漫不經心笑道:“你都懷疑我下毒了還喝?”
夏青一噎,認真道:“我猜你就算下毒,應該也不是什麼要命的毒吧。畢竟你要害我不需要那麼麻煩。”
樓觀雪安靜看著他很久,隨後極低地笑了兩聲,懶懶道:“確實不要命。那你要不要再猜猜是什麼毒?”
這還猜個什麼啊,樓觀雪這態度明擺著耍他呢。
看來沒下毒,應該是藥,不過什麼藥味道那麼奇怪啊,絕對有古怪。
但夏青也不想追問下去了,轉移話題,訕訕道:“哦,你今天乾什麼去了?”
樓觀雪沒接他的話,手指閒閒點了下桌子:“你自己挑起的話題,答不出來就想敷衍過去?”
夏青:“……”
樓觀雪眼眸漆黑,落在他臉上,淡淡道:“夏青,如果這世上有治口是心非的毒,我一定每天逼著你喝。”
夏青抓頭發,氣急敗壞說:“我這怎麼就是口是心非了?!我珍惜我的命,合理懷疑還不行?”
樓觀雪輕描淡寫道:“你要是真的惜命,根本就不會喝了。”
他抬眸問道:“承認相信我就那麼難?”
“……”
夏青決定再也不去招惹樓觀雪了。
樓觀雪根本就不是能招惹的!!
要麼就懶得搭理,要麼就句句逼得人潰不成軍。
“不難不難。我錯了,我再也不懷疑你了。”
他真的覺得樓觀雪那句“承認相信我就那麼難”其實有另一種意思,隻是他把詞換成“相信”,更讓他容易接受。
夏青心慌意亂道:“好了,現在可以說說你這一天乾什麼去了吧。”
樓觀雪收回視線,神色冷淡,垂下眸平靜道:“我去打聽了下梁國皇陵的消息。”
頓了頓,他順便回答了另一個問題:“你白天喝的是我的血。”
夏青身體僵硬,思緒徹底被後一句話震住:“你的血?!”
樓觀雪:“嗯。”
夏青人傻了,難以置信輕聲問:“我喝的是你的血?為什麼?”
樓觀雪淡淡道:“你現在隻有魂魄沒有身體,貿然使出阿難劍,隻會傷及神魂。”
夏青愣住:“那……你的血可以幫我治療神魂上的傷?”
樓觀雪似乎懶得在這上麵多說什麼:“嗯。”
夏青繼續呆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身體卻已經不聽使喚快速抓住了樓觀雪的手。
樓觀雪稍愣,他極其厭惡他人的觸碰,皺了下眉可也沒掙開。
夏青低下頭,果不其然看到樓觀雪手腕上有一條疤痕。
很隨意的一劃,卻深得觸目驚心。樓觀雪對誰都狠,對自己也不例外。
所以那一碗都是他的血?
夏青心神俱顫,手指輕輕摸過那條疤,隻覺得心裡堵得慌,他從未體驗過這樣茫然奇怪的心情,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夏青慌手慌腳,低聲說:“我去給你清理下傷口。”
樓觀雪抽回手:“不用,它自己會好。”
夏青緊抿著唇,沉默了半天,才訥訥道:“謝謝。但我其實也沒傷的多嚴重,呆上兩天應該自己就會好,你沒必要這樣。”
樓觀雪微笑:“你真的覺得呆兩天就會好?”
夏青泄氣不說話了。
呆兩天肯定好不了,畢竟現在他身體都還在隱隱作痛,細細密密跟針紮一樣。
夏青有氣無力:“那我明天去看看大夫。”
樓觀雪似笑非笑,評價說:“你是真的不了解阿難劍。”
夏青迷茫:“什麼?”
樓觀雪說:“阿難劍生於太初,你被它劍意反噬,能緩解痛苦的隻有我的血。”
——隻有我的血。
夏青愣住,手指劇烈地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