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日暖風宜人, 後園子已是花紅柳綠, 春日下,岸邊垂楊柳婆娑有姿, 彩蝶於花間翩翩起舞,湖中的魚兒也是悠然遊蕩,渾然一片和煦春光的景象。
趙瑀每日都帶著李實和阿遠到後園子散步。
既是因為兩個孩子都喜歡, 也是為了躲清靜。
大皇子被圈禁, 在外人看來, 是李誡有意而為之,畢竟沒有他一力查處金礦案的話,大皇子也不會倒台得如此徹底。
甚至有人認為,李誡深諳聖意,定然已知曉皇上屬意的儲君是哪位。
所以總有幾個官太太跑到趙瑀跟前,旁敲側擊打聽消息, 她煩不勝煩, 索性裝病一概不見。
但有的人就不好拒之門外, 潘太太特地跑來和她討主意,“我家老爺眼看任期就要到了,京城的本家給謀了個戶部的缺兒, 現在京城風起雲湧的, 也不知他這檔口回去好不好……”
趙瑀明白,隻怕潘大人不好意思問上峰,便讓太太請自己傳話,問問李誡的意思。因笑道:“我一個內宅婦人懂什麼, 外頭的事須得問外頭的人,彆心急,等人回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聽話聽音,她肯幫忙帶話,潘太太心下高興不已,一時把心裡話說出來了,“老實話,我是不願意回京的。我不懂什麼朝政大事,隻想在兗州我能當家作主,若是回京城,上有婆婆,下有小姑,還有三四個妯娌,唉,想想就頭疼!”
趙瑀笑道:“彆頭疼,大老遠過來一趟,好好在濟南玩玩再走。你說你也真是的,怎麼不把潘大小姐帶來,我可有好些日子沒見她了,這裡有幾本琴譜,臨走時你捎給她。”
“快彆提了,這幾天她兩腮做癢,恐怕是犯了癬症,連屋子都不敢出,更甭提給您請安。”潘太太無奈道,“姑娘大了,到了該說親的年紀,唉,其實還是回京城好說親,我也是發愁,給她找什麼親事好……”
這點趙瑀倒是能體會,她親妹子趙玫也是出閣的年紀,同樣還沒定人家,想來母親也和潘太太一樣發愁。
送走潘太太,趙瑀心裡琢磨道,李誡去京城,肯定要拜見母親,沒準兒會攬下這樁差事,他之前還說有人選,倒是忘記問他是哪位公子……
話雖如此,李誡一走就是半個多月,眼見快到四月,還沒有要回來的意思,而且口信也沒有一個,趙瑀也不禁有些著急了。
清明前後最愛下雨,這日剛過巳時,一大片烏雲從天邊慢慢壓過來,涼風帶著雨腥味兒,颯然襲來。不多時,便見茫茫細雨,從灰暗的天空簌簌而落。
院裡的丫鬟婆子忙著收拾晾曬的衣物,喬蘭抱著李實站在廊下看雨,趙瑀隔著窗子叫道:“進來,當心受風著涼。”
李實扭著身子不願意進屋,指著門口吱吱呀呀地瞎叫一氣。
喬蘭十分待見大少爺,難得沒聽趙瑀的話,“太太,您看少爺玩的這麼高興,不如給少爺裹件小鬥篷,奴婢抱著順著遊廊走,淋不著雨,也不怕吹風。”
趙瑀扶額歎道:“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寵著……好吧好吧,少玩會兒就回來。”
結果一個半時辰都不見回來,趙瑀正要打發人去找,卻聽一陣熟悉的笑聲從外傳來——李誡回來了!
他帶著鬥笠,披著黑色的鬥篷,把懷中的兒子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個小腦袋,一大一小都笑著,順著抄手遊廊往正房走來。
趙瑀趿著鞋迎出去,又驚又喜,嬌嗔道:“怎麼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害我擔心這許多天。”
“前天才從宮裡出來,我想著送信的還不如我馬跑得快,乾脆直接回家。”李誡把兒子放到炕上,掐掐兒子胖墩墩的小屁股,“幾日不見,這小子又胖了,這肉夠瓷實,又是長腿長手的,嗯,是塊練武的料。”
許是被他掐疼了,李實抬腿蹬了他爹一下。
李誡哈哈笑道:“行,夠力道,兒子,等你能站了,咱們就開始蹲馬步!”
“才幾個月大,就想這麼長遠。”趙瑀叫奶嬤嬤進來抱走兒子,支開屋裡伺候的丫鬟,“你們去廚下盯著,吩咐多添幾個菜,老爺回來了,讓廚下用心巴結著。”
李誡知道她有話問自己,待屋裡沒外人了,直接說道:“皇上叫我去,不隻是為了金礦的案子,大爺膽大妄為到這個地步,皇上著實心驚,也著實後怕……唉,皇上明顯見老,頭上都有白頭發了。”
想起主子慘淡的麵容,李誡默然了,好一會兒,心裡的酸楚才慢慢過去,他緩緩說:“他叫我一定握住兵權,給他守好這條南北必經的咽喉要道,還給了我隨時麵聖的權力。。”
皇上還是信任倚重他的!趙瑀一下子覺得舒暢無比,笑吟吟說:“之前瞞著皇上私自查案,我還怕皇上心存芥蒂,到底是天子,胸懷氣度就是不一樣。”
李誡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又聽她問起老娘的誥命,也是一樂,“有了有了,再不給娘討個封賞,隻怕今年她都沒好臉色給我。你也有,我一口氣求來兩個二品誥命,如何?你相公本事不小吧!”
他洋洋得意的樣子逗笑了趙瑀,“是,我相公天下第一。”
“我的馬快,賞賜都在後頭,明天就能到,其他倒也罷了,都是綢緞玉器之類的,有一樣東西好!”李誡的眼睛灼然生光,透著一股子躍躍欲試的興奮,“皇上賜我兩支鳥銃,比火銃射程遠,準頭也更好,我再也用不著眼饞唐虎那小子了,哈哈,明天我就要好好試試!”
翌日前晌,雨剛停,皇上的賞賜就到了。
周氏穿著誥命服飾,笑得見牙不見眼,也不嫌沉,穿上就不肯脫下,直嚷著要回直隸老家風光風光,讓李誡立時派人護送。
李誡被她鬨得沒脾氣,隻得點了一隊侍從,趕緊把老娘送走。
用過午飯,李誡見雲開霧散,陽光晴好,便帶著兒子媳婦去後花園試鳥銃。
趙瑀抱著兒子坐在涼亭中,但見李誡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係著藏青色汗巾,手裡擺弄著一支快一人高的鑲金鳥銃。
男要俏,一身皂,他相貌本就俊美絕倫,這身打扮愈發顯得蜂腰猿背,身軀筆挺。
幾個不常見到他的小丫鬟,看著看著,不禁偷偷紅了臉。
李誡的注意力完全放在鳥銃上,根本沒察覺彆人的目光,擺弄一陣,回頭問道:“瑀兒,你說打哪隻鳥?”
趙瑀望著枝頭嘰嘰喳喳的鳥兒,實在不忍心,便指著對岸的一株枯柳,“就那棵枯死的樹吧,有些遠,能不能打到?”
李誡目測約有二十丈,遂一拍胸脯,頗有幾分顯擺的意思,“沒問題,看你相公的本事!”
他點燃火繩,雙手持鳥銃瞄向對岸,隻聽砰一聲巨響,火光四閃,再看,對岸的枯柳已是缺了一個碗大的口子,吱吱嘎嘎的,搖搖欲斷。
彆說趙瑀等人驚得目瞪口呆,就是李誡也沒想到鳥銃會有這麼大的威力,愣了半晌才道:“果真是好東西,比神機營的火銃還要厲害,嘖,怪不得能當貢品。”
趙瑀捂著心口,頗有些驚魂不定的說道:“這東西太嚇人了,聽著跟放炮似的,眨眼就快把樹給打折了,太危險!你可要好好鎖起來,千萬彆讓孩子們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