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太太聽了這話,頓時有了主心骨,“大嫂嘴皮子笨,比不上我。”
四老爺卻是輕輕一笑,“嘴笨不見得不討母親喜歡。”
四太太臉色垮下來。
“那你要我怎麼辦?”
四老爺一針見血,“其一,督促業兒科考,給母親爭臉麵,其二,在母親麵前,少說多做,此外....”
四老爺說到這裡,腦海浮現謝雲初寵辱不驚的模樣,他深思道,“你倒是要跟淮哥兒媳婦學學,她深諳母親心意,十分不簡單,你記住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她。”
“如果我猜的沒錯,母親之所以賞給五妹莊子,便是因為淮哥兒媳婦的抹額做的合心意。”
四房與二房並無明顯利益衝突,四太太樂意放下姿態,“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麼做,明日我得空去二房走走。”
四老爺看著賢惠的妻子,忍不住將她摟入懷裡,“娶了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四太太臉紅推他,“得了,都老夫老妻了,還說這樣的話。”
四老爺將她抱起,往裡側一擱,輕輕俯身下去,“你哪兒老了,在為夫眼裡,你比那十八歲的妙齡少女還要俏。”
四太太受不了丈夫這張嘴,推推搡搡,終究是沒推過去,不一會,裡麵傳來響動。
*
王書淮連著數日都不曾去後院,一來與西楚和談接近尾聲,著實脫不開身,二來,他這人一旦投身政務,很快又將後宅之事拋開。
那西楚人見比試不得力,在後來的談判中並不主動,意圖在馬匹品種給付條件上刁難大晉,但王書淮接手後,很快調整了策略。
他立即調閱了近十年大晉與西楚互市文檔及抽分局文書記載,又結合朝中情報,西楚人口賦稅一類,利用案牘術,粗略算出西楚所需的鹽鐵生絲茶葉的真實數額,他們越緊俏的,在交付時間上越往後拖,恰恰王書淮剛挫了靖安王兵鋒,談判起來遊刃有餘,容不得西楚不答應。
倘若西楚從中做手腳,大晉依葫蘆畫瓢,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彆想糊弄誰。
談判成功,王書淮當居首功。
五月十三這一日送使臣離京後,禮部鄭侍郎在映江紅茶樓點了一席菜,邀禮部與鴻臚寺等官員慶功,王書淮被推至主桌,鄭侍郎之子鄭俊乃謝雲初手帕交江梵之夫,他與李世子關係好得能同穿一條褲子,是以將李世子也招呼了來,二人出門時,又見文郎中慢悠悠踱步出來,一來二去,幾人又湊了一桌。
眾人相互應酬,唯王書淮則在一旁獨飲。
鄭俊瞥著王書淮神情似有蕭索,與往日略有不同,推了推身側的朱世子,
“你有沒有發現書淮今日喝得比尋常多?”
朱世子看了一眼王書淮,輕聲道,“大約是不想應酬?”
“不,”鄭俊人雖是溫吞,心思卻細膩,“書淮好像有心事。”
朱世子敲了鄭俊一記,“書淮沒有心,哪來心事一說?”
鄭俊竟無言以對。
席上,朱世子見文郎中棄茶喝酒,不由頭皮一緊,連忙勸住,“文大人,小心尊夫人不高興,您彆喝了,”見文郎中擰著酒壺往嘴裡倒,急道,“哎哎哎...少喝點..”
文郎中揮開朱世子的胳膊,將酒一口飲儘,
“我怕她個屁,女人哪,慣不得,我對她那樣好,她昨個兒竟然還鬨著要跟我和離?”
王書淮聽到此處,眉峰一抬,一動不動看著文郎中。
“她若真肯離了我,我堂堂五品郎中,還怕娶不到妻?哼!”文郎中氣勢昂揚。
王書淮捏著酒盞,沉默少許,也將酒盞給飲儘。
朱世子見文郎中與往日舉止迥異,便知他不過是死鴨子嘴硬,於是插科打諢笑道,“您彆放在心上,女人嘛,越把和離掛在嘴上,越不可能離,尊夫人定是刀子嘴豆腐心。”
“像我,這話已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我可從來不當回事,也不能當回事,照樣進屋,將人往床上一撲,啥事都沒有了。”
眾人拍桌大笑。
文郎中聽了這話,神色定了定,“好像是這麼回事。”旋即眉色頓開,暢懷喝酒。
男人們喝了些黃湯,又說了些混不吝的話。
王書淮眉目肅然,不理會眾人言辭無忌,隻默不作聲將衣襟上的灰彈了彈,那一身的清越氣質生生將他與周遭的喧囂隔離開。
真的隻是掛在嘴邊說說?
瞧謝雲初那日神情,言笑晏晏,又不曾防備著他,也不是沒可能。
否則又怎會說出“不如等十五”的話。
轉眼到了五月十五,王書淮又著手準備魚鱗圖冊的事,謝雲初忙著將手中不要的首飾物件兒換成銀子,打算改建山莊。
兩位主子都忙。
皇帝不急急太監。
錯過了初一,無論如何不能錯過十五。
林嬤嬤暗中尋到明貴,
“今個兒想個法子,請二爺早些回來。”
明貴比林嬤嬤還要急,“您就放心吧,我這就親自去衙門請,死皮賴臉拖著二爺早些回。”心裡卻發苦,放眼京城,哪家少爺需要人催著同房?
簡直是笑掉大牙的事。
戌時初刻,王書淮回來了,在他從政生涯中,算是極早。
林嬤嬤很高興,殷勤地端茶倒水,謝雲初不在,王書淮便抱著珂姐兒玩。
謝雲初剛從賬房回來,瞥見丈夫已坐在裡頭。
從茜紗窗望進去,宮燈幢幢罩在他周身,那人背影修長俊逸,氣質矜貴,隻消有他在,再喧鬨的場景都能被他染出幾分寧和致遠來。
修長的手指輕輕攏著一玩具在珂姐兒跟前晃,小孩兒捏著拳拽住他衣袖,使出渾身解數去抓那玩具,那樣一隻白皙乾淨的手,做什麼都好看。
謝雲初在簾外欣賞了一番美人,慢騰騰挪了進去,
“二爺回來啦。”語氣清脆而明快。
王書淮瞥一眼謝雲初,見她懷裡抱著賬冊,“又在盤賬?”
夫妻倆神色如常,仿佛之前的齟齬不曾發生。
謝雲初往懷裡冊子看了一眼,順帶遞給他,“今個兒盤點庫房,正好將上回您的生辰壽禮清點造冊,您瞧一瞧,心裡有個數。”
王書淮沒有接,“你心裡有數就好。”
謝雲初這回卻堅持給他,
“這裡有些人是您官場上的同僚,什麼身份,什麼地位我一無所知,若是您心裡沒數,萬一將來回禮我唐突了怎麼辦?”
前世這些人情來往皆是謝雲初一手操辦,她事無巨細羅列清楚,對王書淮所有官場人情世故了熟於胸,是名副其實的賢內助。
今生嘛,憑什麼?
人不要輕易大包大攬,久而久之,對方視為理所當然,若是哪日不乾了,反遭埋怨,這是成婚後王書淮第一個大生辰,她便要給王書淮“立規矩”。
王書淮覺得謝雲初說得有理,將孩子擱在羅漢床上,接了賬簿,一目十行記在心裡,最後又回遞給謝雲初,隻是待謝雲初轉身,他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她,
“等等,還有一個物件也寫進去。”
謝雲初立即將簿冊擱在長案上,坐下來執筆問他,“誰家的,是何物?”
王書淮撫了撫珂姐兒歪斜的小揪揪,“是母親父親,還有三弟和四弟湊份子買的一個鬼工球...”
謝雲初筆頭猛地一頓,喉嚨一下子黏住似的,“鬼工球?”
王書淮扶著孩子後背,目光投了過來,“是,怎麼了?”
“沒怎麼..”謝雲初壓下滿腔震驚,儘量讓語氣平穩,“什麼樣的呀,我該怎麼記賬?”
“就寫七層象牙同心球。”
“行....”
心情複雜到不知該說什麼好。
一會兒不甘心東西落於王書淮之手,一會兒又覺得好笑。
寫完,謝雲初隨口便道,“二爺,這玩意兒長什麼樣,能拿過來讓我瞧瞧麼?”
她要尋個借口把裡麵的“初”字給抹去。
不料王書淮看著愛四處糊口水的女兒搖頭,“你喜歡便去書房看,這裡就算了。”萬一被孩子抱著玩,不小心磕著手腳,或摔碎就麻煩了。
一計不行,謝雲初隻能再想法子,時辰不早,她先往浴室去。
她洗的慢,骨細豐盈的玉臂跟凝脂似的,撩起一陣陣水花,慢慢從麵頰澆下去。
嘩啦啦的水聲一直傳遞至東次間內,在這寂靜的夜色裡直叩人心,林嬤嬤侍在一旁觀察王書淮,換哪個男人受得了這樣的動靜,偏生自家這位姑爺眉目冷清,神情恬淡得沒有一絲煙火氣,林嬤嬤已經在籌謀,下回是不是得備些補湯。
林嬤嬤想接孩子,珂姐兒卻纏著王書淮,王書淮隻能親自抱著她送去東廂房。
待回來,謝雲初已換上一件香雲紗長袍曼妙而多姿坐在羅漢床上,春祺則侍在一旁替她絞發,王書淮看了謝雲初一眼,見她沒瞧他,乾脆往浴室去了。
等到王書淮洗好出來,謝雲初頭發也乾得差不多了,坐在梳妝台梳發。
烏黑的秀發鋪在後背脖頸,燈火在她周身傾瀉光芒,輕盈而香/豔的衣擺隱隱翻動。
相較之下,王書淮卻收拾得一絲不苟,他朝妻子望了一眼。
黑鴉鴉的青絲傾垂,襯得那張俏臉白如凝雪,眉梢那顆美人痣微微上翹,勾出嫵媚又妖治的風情。
換做以前,王書淮定覺著妻子不夠穩重,如今嘛,裝扮越嬌豔,越說明沒有二心,間接印證了李世子的話。
他徑直往床榻去。
謝雲初從銅鏡裡看到王書淮的身影,梳好發便轉身吹了燈。
王書淮依舊躺在裡側,看著謝雲初慢慢放下簾帳,慢慢挪上床。
既然她一切如常,他也一切照舊。
王書淮動作比往回快,謝雲初還未躺下,人已被他長臂一撈到了中間,猝不及防,撞在他身上,胸脯輕輕蹭過他手臂,秀發通通向身後滑去,露出那張足可傾城的臉。
手挑開鬆垮的係帶,雙目俯下來凝著她,並不急著進,
他以前可不這樣看她。
香雲紗的麵料極滑,謝雲初連忙攏了攏遮住一些春光,王書淮寬大的衣袖垂在她兩側,露出一絲似笑非笑,“敢穿去外頭,現在卻知道害躁了?”
嘴裡說著這話,目光卻是在她臉上。
他始終是君子,克製又規矩。
謝雲初明白了,王書淮這是秋後算賬,銀色的月芒潑進,襯得那張冷白色的臉俊美如仙,
她昂首與他對視,
“二爺彆給我立規矩了,那束綢束得我實在難受。再說了,難道是我的錯?”
女子柔細的脖頸在他跟前晃,攏著三分薄紗,活像一勾人的狐狸。
他喉結滾動,“罷了。”他算看得出來,即便他不許,她也不會照做。
這一瞬,他突然不想做君子。
大掌探了進去,謝雲初胳膊輕顫,衣裳半攏不攏的,麵上還算鎮定,心裡卻打鼓。
這廝以前可矜持得很,今日倒是稀奇了。
謫仙也不過如此。
王書淮壓根不知妻子在腹誹他,隻慢吞吞問,
“不要我跟你立規矩,你是不是也不能給我立規矩了?”
謝雲初微頓,隨著他的動作,尾音有些發顫,“我給你立什麼規矩了?”
王書淮深深凝望她,衣袖滑過她的臉,謝雲初偏了偏麵頰,絲絲癢癢的感覺,毫無防備中,被那個人給填滿。
這一回倒比上一回容易。
謝雲初很快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
初一十五立規矩?
這不是他夢寐以求的嗎?
謝雲初裝傻。
王書淮看出來了,妻子現在就是個滑不溜秋的泥鰍,他這人臉皮還沒厚到跟妻子堂而皇之談論這種事,隻是心裡憋著點氣,稱不上多麼溫柔。
謝雲初反而喜歡這股勁。
王書淮看著妻子享受的模樣,心裡默默納悶,既是喜歡,為何隻定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