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對,她還沒生嫡子,以她穩妥的性情,或許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許諾。
王書淮帶著複雜的心情回了書房。
昨夜著實過於荒唐了些,導致傷口崩開,王書淮乾脆去了衙門,以防自己再次失去分寸。
現在的謝雲初每日準時準時去琉璃廳喝茶,與小姑子們吟詩作賦,或與妯娌聊天,竇可靈要忙家務,許時薇今日受了氣,待在琉璃廳的隻有大奶奶苗氏和二小姐王書琴。
苗氏一雙孩子由乳娘看著在院子裡玩,大郎林哥兒五歲,眉姐兒也有三歲。
眉姐兒雙丫髻上係著一根紅綢,用的是上好的花綾,上頭還灑了亮晶晶的珍珠粉,閃閃發亮很好看,珂姐兒坐在奶娘身上鬨著要玩,眉姐兒乖巧,立即把腦袋湊過來,謝雲初一瞧形勢不對,連忙起身,可惜她還沒來及阻止,珂姐兒扯住了紅綢,便要扯下來玩。
疼得眉姐兒哇哇大哭。
謝雲初臉色一變,連忙上前按住珂姐兒的手,珂姐兒力氣大,握著牢牢地,小眼神虎視眈眈跟娘親對峙,謝雲初沒有罵她,也沒有打她,隻是雙目冷靜盯著珂姐兒,無聲的沉默反而給人震懾力,孩子大約察覺到母親動怒,反而不敢較勁,慢慢鬆開手。
乳娘嚇得跪了下來,連忙跟大奶奶賠罪,謝雲初摟著眉姐兒寬慰,“好孩子,告訴嬸嬸,是不是疼得很?”
眉姐兒委屈地趴在謝雲初懷裡抽泣,謝雲初看著懵懂的女兒,珂姐兒睜大一雙眼,水靈靈盯著姐姐,也看著娘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苗氏見謝雲初要教訓孩子,連忙擺手道,
“多大點事,孩子那麼小,哪裡知道輕重,彆嚇壞了她。”
苗氏主動將珂姐兒抱過來,安撫她,“乖珂兒,是大伯母不對,沒想到提前預備著花綾給你玩,”立即便吩咐身旁的丫鬟,“去我房裡剪一段花綾來。”
謝雲初重新幫眉姐兒把發髻綁好,又將頭上一朵花鈿嵌在眉姐兒發髻上,“瞧瞧,我們眉姐兒是個美人胚子。”
苗氏不高興了,瞪了她一眼,“你太慎重了。”
謝雲初不想欠彆人的。
不一會丫鬟取來花綾,珂姐兒玩得很高興,二小姐王書琴看她虎頭虎腦可愛,立即抱在懷裡,“來,姑姑給珂兒梳辮子。”
珂姐兒還真就乖乖坐著任由王書琴折騰。
花廳內笑語嫣然。
坐了片刻,一穿著淺綠比甲的丫鬟來尋大奶奶苗氏,
“奶奶,您快些回去吧,大姑奶奶回來了。”
大姑奶奶是長房女兒王書穎,王書琴聽了這話,臉色笑容立即消失。
因當初宣平侯府求娶的是二小姐王書琴,長公主以長幼有序為由,把大小姐王書穎定給了宣平侯府柳世子,自此王書琴與王書穎之間的氣氛便微妙了。
大奶奶苗氏看了一眼王書琴的臉色,輕輕責丫鬟,“回來了便回來了,弄得一驚一乍作甚。”
小丫鬟麵露苦澀垂下眸。
一看便是出了事。
大奶奶坐不住了,與妯娌小姑子告辭,帶著孩子匆匆回了長房。
謝雲初這廂與王書琴相視一眼,均無話可說。
王書琴幫著珂姐兒綁了兩個小辮子,珂姐兒頭發隨了謝雲初茂密,小辮子上掛著花綾很好看,謝雲初失笑,“我倒沒察覺這麼小的丫頭竟然也愛美。”
下一瞬,珂姐兒輕車熟路把花綾從小辮子扯下來,發髻被扯歪了,氣得王書琴直跺腳,“你個小糊塗蛋,我以後再也不幫你了。”
三太太忙完進來,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你呀,多大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居然跟珂姐兒置氣。”
三太太沒有孫兒,看著珂姐兒生得粉雕玉琢的,十分眼饞,把孩子抱起來,“我的乖乖,彆跟你姑姑一般見識,來,叔祖母幫著你梳辮子。”
又重新給孩子折騰,珂姐兒沒臉沒皮朝母親得意洋洋笑。
謝雲初沒眼看。
不一會三太太身邊的心腹嬤嬤進來了,發現謝雲初也在,立在一側不做聲。
三太太餘光瞥見她,吩咐道,“有什麼話就說,這裡沒有外人。”
琉璃廳內除了王書琴母女,隻有謝雲初。
這是沒把謝雲初當外人,謝雲初猜到定是與王書穎有關,三太太沒讓她走,她也就沒客氣。
那老嬤嬤立即稟道,
“大姑奶奶回來了,是跟姑爺吵架回來的。”
“因何事?”三太太淡聲問。
丫鬟給王書琴遞來新鮮的花枝,王書琴慢條斯理摘著花瓣,一邊豎著耳朵聽。
嬤嬤壓低嗓音稟道,
“姑爺糊塗,與兩姨表妹私通,肚子弄大了,如今鬨著非要把那女人抬為平妻,姑奶奶豈肯,大吵一架回了府。”
三太太默然片刻,不勝唏噓。
王書琴則嘲諷地哼了哼,“搶來的果然不是什麼好姻緣。”
心裡嘔著那口氣莫名就消散了。
“看來那柳世子與那表妹也非一日兩日的功夫,幸好不是我,否則我要鬨他一個天翻地覆。”
三太太嚴肅地看了女兒一眼,示意她閉嘴。
這個時候三太太便顯示出當家太太的涵養與城府來,“無論如何這不是長房一家的事,既然他們姓王,便是王府與柳府兩家的事,大嫂最是個沒成算的,必定想息事寧人,你且去長房幫我給大嫂遞一句話,先讓穎兒留在家裡,咱們等柳家上門說話。”
嬤嬤領命而去。
謝雲初佩服地看著三太太,“侄媳旁人都不服,就服您。”
三太太嗔了她一眼。
長房這邊,大太太錢氏快些被女兒哭暈了頭。
“我知他當初不願娶我,我也是忍氣吞聲過日子,不成想鬨出這麼個事來,娘,您拿個主意,把事情告訴爹爹,咱們絕對不能善罷甘休,那一對狼心狗肺的東西,怕是早就暗度陳倉。”
王書穎倚在大太太懷裡哭得死去活來。
大太太何嘗不心疼女兒,她就這麼一個心肝,當初也是千嬌萬寵著養大的,即便不能嫁給顯赫勳貴,尋個官宦門第是無礙的,可惜長公主亂點鴛鴦譜。
早知道那柳循是這個德性,當初就不該結這門婚。
“他們還不是拿捏咱們並非王家正兒八經的嫡枝,有恃無恐欺負,平妻平妻,雖說終究是個妾,可聽著實在嘔心。”大太太含著淚憤道。
可是大太太最是個沒主意的,想起丈夫那張虛偽陰沉的麵孔,她心裡犯怵,“你爹爹好麵子,未必肯替你聲張,事情已經這樣,穎兒,你得做最壞的打算。”
王書穎聞言心如同被人劃開,血淋淋的疼,“娘,您不能不管女兒呀。”眼見母親懦弱,王書穎立即轉向身側的大奶奶苗氏,轉而拉著她的手,
“嫂嫂,你跟哥哥幫我啊。”
苗氏也是女人,看著小姑子淚如雨下,心痛如絞,“你彆急,等你哥哥回來,我跟他想法子。”
王書穎想起兄長也不是個能乾的,若有王書淮那樣出色,那柳家也不敢拿捏她了,一時如同水中浮萍,無枝可依,哭得傷心欲絕。
恰當這時,遠遠的月洞門口響起一道陌生的嗓音,那人腔調端得是沉穩鎮定,
“桂嬤嬤,煩請稟給大太太一句話,我們家太太說了,這是柳家與王家的事,王家決不能看著柳家欺負咱們家的姑娘,且叫大姑奶奶在家裡安生待著,柳家一日不來人,便一日不回去。”
王書穎聽了這話,如同有了主心骨,顧不上儀容不整,連忙奔出門,遠遠問那嬤嬤,“郝嬤嬤,這可是三嬸的原話。”
“自是無疑。”
王書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朝著門口方向磕了一個頭,“替我謝謝三嬸,我王書穎記得她大恩大德。”
大太太見女兒如此,一麵慶幸王家肯做主,一麵又恨自己無能,含著淚出門將女兒扶起來,“你先緩一緩,待整理儀容再去給你三嬸磕頭。”
晚邊大老爺回來聽說此事,眉頭皺得死死的,他如今手上正有一個差事需要柳家幫一把,不成想節骨眼上出了岔子,男人終究不是女人,無法感同身受,總覺得三妻四妾不是大事,何況木已成舟,那女人肚子都有了,難不成將人趕走?
大老爺聽說三太太要插手,於是來三房尋三太太。
三太太早聞大老爺來興師問罪,便將各房老爺太太一並請來。
謝雲初被王書琴拖著,在外頭廊廡聽牆角。
隻見那大老爺和稀泥,“兩家是姻親,穎兒孩子都有了,榮哥兒也有四歲了,她地位穩得很,還怕那妾室翻天,平妻平妻不過是妾,咱們敲打幾句,事情便罷休吧,難不成三弟妹要把那懷了孕的婦人給趕走,給我們落一個心狠手辣的名?就連穎兒名聲也會受損,被人說容不得人。”
三太太坐在三老爺身旁,八風不動地回,“兄長,弟妹就一句話,這不是長房一門子的事,這是王家與柳家的恩怨,倘若今日姑娘被人欺負了,咱們悶聲不吭,那將來旁人均可騎到咱們頭上來。”
“公婆將中饋交給我,維護王家聲譽便是我的職責,兄長不想我插手也成,除非兄長不姓王。”
一句話把大老爺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