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你心裡有沒有我(1 / 2)

長媳(重生) 希昀 16241 字 3個月前

王書淮一言不發進了書房。

江南有信鴿來, 信中提到有個彆官吏夥同豪族進行賬目造假,明明隱匿了一百口人寫成五十口,玩渾水摸魚的把戲, 王書淮回信交待秦洸等人如何處理, 信件寫完,隨意抬起眼, 入目的是一盞格外彆致的絹紗燈盞, 上麵繡著一婉約的女子正在花叢中撲蝶。

他已不記得這是何年何月謝雲初所贈, 卻記得她擰著花燈立在博古架旁偷偷探進來那一眼,生動又可愛。

移目至窗台, 一盆綠意盎然的菖蒲肆意又溫柔地生長著.....被堆得整整齊齊的書冊分門彆類歸置清楚......這裡處處都是她的痕跡。

柔軟的燈芒淡化了他鋒銳的五官,他仰身不知不覺靠在背搭, 隨意支著修長的雙腿, 姿態懶散地靠在圈椅, 目光釘在對麵羅漢床那個箱籠上,裡麵裝著過往所有的家書孩子的塗鴉及近兩月來不曾啟封的信箋。

那種心情很是難以言喻。

克製著不去想,卻又不知不覺去想。

即便不曾啟信,卻時刻擱在身邊捎帶著。

心裡有一種詭異的情緒作祟,反反複複想去抹除,卻又肆意瘋狂的生長著,最後占據整個胸膛,脹出一抹澀澀的酸痛。

過去,隻消他一個眼神,她總能明白他想要什麼, 他隻需說一個書名,她便知道那一冊書被放在何處,她會在每一旬變著花樣做不同的菜肴。

他已經習慣事無巨細被她照料著。

人隻有在習慣被打破時, 方意識到習慣本身的可貴。

王書淮深吸一口氣,起身將那些不曾拆封的信箋尋出來,來到案後,一頁一頁翻看。

“臘月初八,臘八節,皇後娘娘給各勳爵府邸賜下了臘八粥,少奶奶清晨帶著小小姐喝了一碗,沒過多久奶奶不適,強忍著不敢吐.....忍得可苦哩。”

“臘月十一,今日下大雪,奶奶沒出門,帶著姐兒在院子裡堆雪人,奶奶差點滑一跤,嚇得嬤嬤請了賀太醫....”

“奶奶今日害喜好些了,隻是人還清瘦得很,明夫人來了府上,伴著奶奶睡了兩日,親自下廚給奶奶換口味.....”

“年底了,鋪子裡生意火紅,奶奶每日算賬忙到深夜......”

王書淮一字一句看完,幽深的雙目漸漸變得模糊,仿佛有大片潮水漫過來,他險些窒息。

*

過了最艱難的頭三月,謝雲初如今能吃能睡,王怡寧見她消瘦不少,又悶了數月,於二月二龍抬頭這一日接她來城外的溫泉山莊散心。

溫泉山莊氣候宜人,綠茵遍地,百花爭豔,比府中要暖和不少,懷孕的人穿多了走動不便,穿少了又未免著涼,住在這著實很舒適,養了兩日氣色明顯好轉。

王怡寧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姚晶,五歲了,小女兒姚杏,也有三歲。

珂姐兒近一歲半,正是能跟小姑姑玩的時候。

姚晶不知從哪裡得了一個繡球,在院子踢,姚杏跟在姐姐身後搶,兩個姑娘風似的刮來刮去,珂姐兒吭哧吭哧跟在兩個小姑姑身後,畢竟年紀小,怎麼都跟不上小姑姑的步伐,摔倒了爬起來,樂此不疲。

王怡寧坐在一旁瞧著很稀罕,

“這股韌勁像書淮小時候。”

謝雲初笑,“二爺小時候也跟在旁人身後跑?”

王怡寧立即搖頭,“那倒不,他愛看旁人玩,偶爾也會鑽去林子裡,或爬去樹上蹲著,無論受了什麼罪他從不哭,彆看二嫂生得多,她可從來不帶孩子,幾個孩子都是乳娘帶大的。”

珂姐兒小胳膊小腿的,不小心被杏姐兒給絆倒了,小嘴一癟,有哭的跡象。

王怡寧連忙將她抱起來哄,謝雲初撫著小腹坐在廊蕪下搖頭,

“彆太嬌慣了,孩子就是摔大的。”

王怡寧責備杏兒莽撞,杏兒不高興了,指著謝雲初的稍稍隆起的小腹道,

“她礙手礙腳的,讓她跟自己弟弟妹妹玩吧。”

珂姐兒不懂這話,隻茫然看著母親。

王怡寧乾脆把她抱回來,又吩咐丫鬟拿來濕巾給她擦手,將粉嘟嘟小臉上的淚痕都給擦乾淨,“瞧,又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福娃。”

珂姐兒笑起來跟年畫裡的福娃一模一樣。

珂姐兒還聽不懂話,卻明白旁人在誇她,咯吱咯吱笑。

王怡寧問她喜歡弟弟還是妹妹,珂姐兒不懂,隻顧傻樂。

王怡寧逗她,“你娘有弟弟了,今後不給珂兒做衣裳,不帶珂兒玩了,珂兒哭不哭?”

珂姐兒隱約明白了一些意思,瞪了她一眼,王怡寧哈哈大笑。

“不愧是王家的姑娘,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說到王家姑娘,王怡寧想起了王書琴和王書儀,“對了,她們倆呢,哪去了?”她舉目四望。

王怡寧喜歡熱鬨,邀請謝雲初的同時,也帶上王書琴,後來薑氏說王書儀退了親近來心情不好,也央托王怡寧捎她過來散心,故而兩姐妹一道來了山莊。

立在廊廡角的丫鬟立即過來,屈膝道,“回太太的話,二小姐在池邊喂魚,三小姐去了對麵林子裡。”

王怡寧瞠目,“她去對麵林子裡作甚?”

丫鬟苦笑答,“方才有人遞了消息來,三小姐便過去了。”

王怡寧和謝雲初相視一眼,均不太放心。

溫泉山莊有地熱,細竹早發,生得又茂密,如鳳尾吟吟,幽靜怡人。

王書儀靦腆地立在亭子裡,不好意思瞥著亭外的劉卓。

一月未見,劉卓形容明顯憔悴不少,那身鮮豔華貴的錦袍換下了,隻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棕色直裰,修長的身影立在這蒼藍的天空下,顯得十分單薄。

“你怎麼來了?”方才劉卓遣人給她送信,說是想見她一麵,王書儀也有些擔心他,便跟著那侍女來了亭子中。

劉卓忐忑又愧疚地望著她,臉上掛著酸澀的笑,

“退婚後,我一直想當麵跟你賠罪,可惜不得機會,偶然得知你來了城外,便想法子求了姚世子進來。”

劉卓目光在她麵頰落了落,又克製著挪開。

王書儀看著少年痛苦的模樣,心裡也生出幾分憐惜,

“劉公子,此事跟你無關,你無需跟我賠罪,咱們...隻能是有緣無分了。”

劉卓聽了這話,眼眶一陣刺痛,他忙垂下眸,神色間明顯不如以前那般自信。

王書儀又問,“對了,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我聽說那沈家富貴,你以後會去掌生意嗎?”

劉卓堅決搖頭,“我不去,我打算繼續參加科考,書儀,你....”心中按捺許久的念頭忍不住想迸出來,可思及二人家世懸殊,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忍住。

她年紀不輕了,他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考上,她等得起嗎?也未必肯等。

他不能耽擱人家姑娘。

王書儀聽他那句深情款款的“書儀”,麵頰忽的燙紅,從來沒有人這樣喚過她,好像她是他的無價珍寶,眉眼裡也慢慢滲出幾點淚意,若是沒有那檔子事,他們該是琴瑟和鳴的夫妻,就像二哥與二嫂那般。

王書儀心裡忽然生出幾分不舍,“你一定要好好考。”

劉卓聽了這話,仿佛被注入莫大的勇氣,用力點頭,“我聽你的。”

王書儀麵頰緋紅,遠遠瞥見王怡寧立在對岸的水榭裡朝這邊招手,王書儀急了,生怕小姑姑責罵,提著裙擺飛快地逃離,劉卓依依不舍地望著她背影,複又對著水榭裡的王怡寧和謝雲初遙遙作了一揖,翻身上馬縱馬離開。

王怡寧原是要斥責侄女,後來聽說那人是劉卓,忍住了。

謝雲初看著王書儀通紅的麵容,眼眸閃躲如小鹿亂撞,便知她對劉卓也生了些情意,總算不像上輩子那般盯著蕭懷瑾不放。

王怡寧拉著王書儀詢問經過,這廂謝雲初與王書琴商量晚膳吃什麼,王書琴說自己下午捉了幾隻魚,兩個人笑聲連連,珂姐兒追不上小姑姑們又來尋娘親玩,王書琴瞅著她朝謝雲初撲過來,急得探身接住她,將孩子摟住坐在她膝蓋上,扭頭又與謝雲初說笑去了。

王書儀被小姑盤問過後,聽到那邊的笑聲,從她的角度看到王書琴幾乎是挨著謝雲初的肩,王書琴發簪被蹭歪了,謝雲初替她撫了撫,看得出來二人關係親密無間。

王書儀瞧了心裡很不是滋味。

謝雲初什麼時候跟王書琴關係這般融洽,連她這個正兒八經的小姑都給靠後了。

趁著晚膳前謝雲初回房換衣服的空檔,她追到東跨院的穿堂叫住了謝雲初,

“二嫂。”

謝雲初搭著春祺的手扭身,王書儀絞著手帕楚楚可憐立在那裡,過去每每她受了委屈便來尋嫂嫂安慰,謝雲初總是拿她當親妹妹哄著,今日瞧見謝雲初跟王書琴舉止親昵,心裡落差太大。王書儀忍了這麼久,打算今日問個清楚。

“二嫂,我是怎麼得罪了二嫂,二嫂這一年來這般不待見我?”

謝雲初愣了愣,沒成想王書儀突然逮著她問這事,她平靜道,“三姑娘是想說為什麼我不像過去那般捧著你哄著你,把你當祖宗一樣供著?”

王書儀聽了這話,踟躕又無措,“嫂嫂有什麼話可以同我說清楚,你是我親嫂子,我不想跟你生分。”

謝雲初唇角淺淺掀了掀,“既然你非問,那我便告訴你,過去我待你好,是拿你當親人,可你卻把我的好視為理所當然,荷包舊了,要我給你縫,想吃什麼新鮮菜了,請我給你做,事事依賴我這個嫂子,需要我時便記得我是你嫂子,不需要時,我便一邊呆著去,你說,換你,你願意跟這樣的人來往嗎?”

王書儀這下臉色青紅交加,眼底交織著羞愧與窘迫,“我以前是這般對待嫂嫂的嗎?”

謝雲初冷笑,“你既曉得我對你好,你細細數一數,你為我做過什麼?”

王書儀想不起自己替謝雲初做過什麼,過去都是嫂嫂在照顧她。

她搖著頭,眼淚快要蒸出來,哽咽道,“嫂嫂,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我以後不這樣了...”

她喜歡謝雲初,謝雲初性情溫婉大方,有見識有能耐,跟她在一起總是很快樂,她承認,她瞧見謝雲初與王書琴在一塊,心裡很吃味。

這可是她的親嫂嫂。

王書儀眼神堅定。

謝雲初卻是笑得有些淡漠,“我沒有怪你,我對彆人好,彆人不回饋我,不是彆人的錯,錯的是我自己,我該及時認清旁人的無情無義,該懸崖勒馬,我對你談不上原諒不原諒,但我確實不想再與你來往。”

謝雲初轉身跨進穿堂。

王書儀追了兩步扶著穿堂門框哭出來,“嫂嫂....”

謝雲初漸行漸遠,不曾有半點遲疑。

*

王書淮上任戶部侍郎當日,又有不少同僚拉著他去喝酒,其中便有太子的小舅子高國公府世子爺高詹,半路被姚世子瞧見了,姚世子將人給截住,“今個兒你們誰都彆跟我搶書淮,我要帶他去一個地兒。”

高詹與姚世子不對付,人儘皆知,他站在王書淮另一側睨著姚世子,

“咱們衛所這一月的軍餉遲了些,我要與書淮談正事。”高詹時任羽林衛副指揮使,平日伴駕東宮。

姚世子在都督府中任斷事官,管著軍中紀律,羽林衛雖然直接隸屬皇帝,平日庶務上實則歸五軍都督府管,姚世子管軍律沒少假公濟私跟高詹鬨不愉快。

“公務固然重要,可現在下衙了,書淮也得關心關心妻兒,”姚世子不管高詹,往城外方向指了指,與王書淮道,“侄媳婦跟珂兒在山莊住了幾日了,她身子不便,不好來回奔波,你隨我去山莊探望她,乾脆這段時日便住那邊,就在西城門外,離得也不遠。”

高詹聞言狹目眯了眯,似笑非笑看著西城門方向,“既是去山莊春遊,在下也可以作陪。”

姚世子一聽頭皮發炸,“這是我家彆苑,關你什麼事。”

高詹年前跟楊惜燕和離了,姚世子現在看高詹跟看瘟神似的,生怕他對王怡寧動心思。

高詹臉皮本就厚,眼下孤身一人,越發沒了顧忌,“我與姚世子也算是同窗,怎麼,這點情麵都不給。”

姚世子不理會這廝無賴,拉著王書淮往正陽門口走。

王書淮本可以拒絕,他新官上任,有太多公務要忙,但腳步不聽使喚由著姚世子拉著上了馬。

彆苑離西城門果然不遠,縱馬一刻鐘便到。

一進林子裡,鳥語花香撲麵而來,令人心曠神怡。

京城尚且寒氣料峭,此地卻溫暖舒適,溫泉山莊名副其實,煙煴嫋嫋,樹木蔥蘢。

一路姚世子與王書淮喋喋不休,問起他在江南的功績,王書淮心不在焉應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