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初眼睫輕輕一動, 垂下眸道,
“不必了。”
語氣平平,神色也平平。
王書淮心裡閃過一絲刺痛。
謝雲初瞥了下橫亙在眼前的修長手臂, 木聲道, “二爺,我乏了, 讓我去歇著。”
王書淮看著堅韌不催的妻子, 心裡跟塞了一塊棉花似的,忍了片刻,終究是慢慢將手收回,謝雲初從間隙裡側身回了拔步床。
琉璃燈被吹滅, 屋子裡陷入黑暗。
王書淮看著默不作聲的妻子, 最終歎聲上了床。
半夜, 隔壁傳來珝哥兒的哭聲, 謝雲初立即睜開了眼,她身子還虛著,剛從睡夢裡醒來, 神色有些疲憊,王書淮已經先她一步起身,“你歇著, 我去看看。”
他披衫而出。
暗夜裡男人高大的背影一閃而逝, 謝雲初默默坐了一會兒,重新躺下去。
沒多久, 哭聲止住,王書淮回來了,謝雲初轉過身來問,“孩子怎麼了?”
王書淮淡聲道, “尿濕了,乳娘換了乾淨的尿布,他便沒哭了。”
謝雲初放心下來繼續睡。
翌日晨起,朝陽抖擻地透過窗欞灑進來,謝雲初眼眸被刺痛,揉著眼醒來。
身側躺著一個男人,一襲蒼青白袍在晨風裡輕晃,他屈膝望著她,清潤的視線裡倒映著她緋然柔和的臉,他眉梢被春暉染渡,這一瞬有一股霽月清風的氣度。
這大概是謝雲初第一次在晨起時看到自己的丈夫。
她有些愣神,“二爺不去上朝?”
“今日休沐。”
“哦.....”
以前王書淮就沒有過休沐嗎,自然是有的,丈夫打著什麼主意謝雲初門兒清,她熟視無睹,慢慢起身,繞過他往下去。
王書淮也沒攔著她,夫婦倆各自洗漱,謝雲初梳妝花了些時辰,待出來次間,王書淮已經抱著珂姐兒在玩,
用完早膳,謝雲初先去了東次間,發現王書淮牽著孩子在東次間門口的珠簾處左右張望,
謝雲初納悶問,“二爺在尋什麼?”
王書淮遺憾地指了指書房的方向,“書房裡有熏油的氣味,我可能需要在春景堂辟一處地兒處理文書。”
謝雲初靜靜看著他。
王書淮麵不改色迎視她,眼神沒有半分波動。
謝雲初沉默片刻,揚聲喚來林嬤嬤,“把西次間收拾一下,給二爺騰出一張書桌來。”
西次間原先擺著孩子的衣物玩具,一刻鐘後屋子收拾好,明貴將王書淮的文書折子都了送來,王書淮坐在桌案後批閱,珂姐兒第一回看著爹爹忙碌,很是稀奇,乾脆順著王書淮膝蓋往他身上爬,王書淮將女兒抱在懷裡。
謝雲初正換了一身出行的衣裳出來,隔著珠簾往內瞟了一眼,輕輕哼了幾聲,悄無聲息帶著冬寧和夏安出了門。
她已兩月不曾去玲瓏繡,趁著出了月子,去巡巡鋪子。
王書淮透過窗欞,看見她披著一件緋色的披衫,發髻上插著孔雀翎花樣的點翠步搖,從容又明媚地出了門。
謝雲初上午在玲瓏繡看賬目,午後又趕去廣渠門內的貨棧,隻兩月不見,過去芳草萋萋的河州兩岸如雨後春筍崛起各式各樣的屋舍,有巨大的環形三層貨棧,也有高矮不一的商肆店鋪,均若吊腳樓般懸在水麵,層層疊疊擁擠著,場麵頗為壯觀。
舟楫在河麵來來往往,亦有數不儘的河工在廣渠門內的水關處挖渠建隘。
環形貨棧的前頭建了一棟小小三層樓的客棧,最上一層臨窗的位置有一雅間,便是謝雲初在此地的賬房,她先過目賬冊,林叔在身側與她回稟各處進度,
“貨棧倒是建得快,就是工部這河堤遲遲不修,咱們旁邊靠水關這一麵的店鋪就沒法鑿基,這裡頭有三十家店鋪,全部賣出去了,人家商戶隔山差五來問,催著咱們建成,好早日開張呢。”
“這還是次要的,半月前在南麵河岸中斷那凹坡處挖出一活泉,這本該是咱們的地兒,可惜被工部一官員瞧見了,便不許咱們建屋子,當時您坐月子,我不敢聲張,如今這事怕是得請您出麵周旋。”
謝雲初聽著秀眉蹙緊,“他們之所以阻攔,要麼是想趁機要挾點什麼,要麼是朝廷對這個泉眼另有打算,你去打聽是哪位大人放的話,阻攔的緣由是什麼,探探虛實,若是需要咱們配合做些什麼,你回來告訴我。”
盤完賬目已是烏金西墜,霞光滿天,波光粼粼的水麵仿若綴了一池金子,片刻,謝雲初目光凝著一處,隻見一人一楫恍若從日邊渡來,他一襲白衫矗立在船頭,麵目被霞光映得模糊,衣袂飛揚,翩然俊逸。
似畫裡度化出來的謫仙。
舟楫在河口靠岸,那道白色的身影邁入客棧,不一會樓梯間傳來腳步聲,林叔迎了過去,等到謝雲初轉身過來,王書淮已來到門口。
他負手在後,明毅的麵龐十分平靜,唇角也不見笑意,莫名就覺得他像是在笑。
“二爺怎麼過來了?”
王書淮倒是給了一個很合理的理由,“改道廣渠門是我的主意,我趁著休沐便過來瞧瞧,聽說你在這,順道替你捎來一道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