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麵色冷清,“媳婦已竭儘全力督促煦哥兒讀書,他也算刻苦,隻是科考終究是萬人過獨木橋,難於登天,他這回不第,指不定下回就成了,我比誰都期望他出人頭地,可凡事也得有個章法,母親若拿這門婚事來威脅我,恕我做不到。”
三老爺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母親,婚事的事不著急,待兒子再勸她幾句。”
三太太麵上戾氣橫生,“不用勸了,煦哥兒娶敏兒無可更改,人在我們府上出了事,於情於理,我們王家必須得負責,此其一,其二,兩個孩子心意相通,我也不忍心棒打鴛鴦,其三,母親這些年賜婚,出了多少事難道心裡沒數嗎?”
“放肆!”長公主麵沉如鐵,怒到了極致,“長輩的事輪不到你來置喙。”
國公爺見妻子氣得額尖青筋隱現,輕輕安撫她,
“好啦,怒極傷身,彆氣壞了身子,事情陰差陽錯鑄成,已是無奈之舉。”
先撫住妻子,國公爺又嚴肅地看向三太太等人,
“你母親並非要給你們做主,她謀得無非是王家的前程,關乎整個王府門楣,你們不能理解便罷,豈可頂撞長輩?”
三太太也知失言,連忙跪下認錯,
“兒媳無狀,請母親責罰。”
長公主冷笑幾聲,拂袖道,“罷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路是你們自個兒選的,我不會逼你們,你們想明白就好了,既是要賜婚,旨意不日
便可下達王府和周家。”
三太太脊梁一鬆,往地上一坐,漠然片刻,給長公主磕了個頭,“多謝母親成全。”
三老爺傻眼了,他跪在長公主跟前,怔怔看了自己的母親,又慢慢移向自己的父親,他忍不住輕聲喚國公爺,
“父親,您說一句話呀....”
國公爺沉沉歎了一聲,“孩子,為父之所以多年不曾請封世子,實則是因為此事隻能陛下做主。”
他身上背負著一樁陳年密案,那件懸案不解,國公爵位一日懸著,陛下一個不高興,隨時都能將之取締,哪裡輪得到他做主,隻是這話卻不能跟兒子們挑明。
而在三老爺眼裡,讓陛下做主,相當於長公主做主,為何,陛下當年性子文弱,全靠長公主給他殺出一條血路扶持他登上帝位,陛下對長公主深信不疑,一個世子爵位定然是長公主拿主意。
三老爺扭頭看著自己妻子,露出幾分冷色。
她一個婦道人家日日在後宅安然享樂,根本不懂前朝艱辛。
即便拿他三代人的性命去戰場上拚,也不一定能拚出一個國公爵位來。
而文官想要有王書淮那樣的功績,相當於開天辟地.....更無可能。
畢竟大晉創國一百八十年來,也僅僅出了個王書淮,除了開國元勳,沒有哪個文臣能有他這樣的功績。
三老爺繃著臉不吭聲,猶不服氣。
倒是四老爺夫婦,交換了個眼色,露出幾分昂然來。
這是不是意味著,爵位也有可能落到他們頭上?
長公主最後一錘定音,
“即日起,由老四家的當家...”
四太太猛地抬起眼,驚愕自不待言。
長公主想起四太太作派不如三太太穩重大方,思忖片刻,加了一句,
“再讓淮哥兒媳婦協理。”
薑氏猛地嗆了下口水。
出宮路上,各房登上各自的馬車,大老爺夫婦如喪考妣,不僅夫婦倆,就是大少爺王書照也一並受了懲罰,三老爺氣憤猶然,扔下三太太獨自一人騎馬去了都察院,四老爺夫婦琢磨著如何討長公主歡心,爭取把爵位也撈到手,
“瞧見沒有,乾坤還捏在母親手裡,你今後行事大方些,不能忤了母親的意思。”
四太太也摩拳擦掌,“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什麼時候違拗過母親?”
四老爺笑著頷首,“三嫂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又烈又倔,母親或許欣賞她,卻絕對不會喜歡她,你就不同了,四個媳婦中,屬你樣樣出眾,最合她老人家心意,待咱們事成,將來你便是國公夫人。”
四太太以前可沒想過這一茬,如今也忍不住有幾分飄飄然來,“所以說嘛,人算不如天算,瞧瞧,哪裡料到有今日這麼一出,不僅爵位有望了,母親竟然還囑咐我來當整個國公府的家,哎,我也算有出頭之日了。”
四太太坐正身子,端出一副當家主母的氣勢來。
四老爺看
著妻子,頗為不放心,“說到當家,這一處你得跟三嫂學,她這些年當家,底下無人不服,你若是把家當好了,爵位遲早落在咱們手裡。”
四太太收整心緒,“我明白了。”
三太太回府,先去看望周敏,小姑娘一雙眼已哭若紅桃,
“姑母問你,你想嫁煦兒嗎?”
“我.....”周敏坐在錦杌上眼淚簌簌撲下,
三太太連忙將她摟入懷裡,“孩子,委屈你了,此事對外不好張揚,你若首肯,我這就去周家提親,將你做主嫁給煦兒。”
對於周敏來說,這已經是唯一的出路了。
周家家風甚嚴,若是將她送回去,她要麼剪了頭發做姑子,要麼遠嫁他鄉。
周敏撲在三太太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全憑姑母做主。”
三太太含笑拍著她肩頭,“好啦,多大點事,你又沒錯,何苦羞於見人,錯的是旁人,咱們敏兒依舊要大大方方的。”
周敏聞言定定望著三太太,為她眉梢裡的鎮定與大氣所感染,頷首道,“侄女聽您的。”
三太太滿意了,“這樣,你今日先回府,等過幾日我便帶著媒人上門提親。”
周敏害羞地拽著三太太的袖,央求道,“這樁事您能不能彆告訴我爹娘,我擔心...”
“不,事兒還是要說明白,昨夜的事你身邊的人都瞧見,與其等彆人告訴你父母,還不如我去說,你放心,我有分寸,對外便是我們看上你做我家的媳婦....”
周敏並非三太太嫡親的侄女,而是她堂叔的孫女,隻是周敏這一輩,屬她最為出挑,三太太也喜歡她,如今陰差陽錯湊成一對,也未嘗不好。
三老爺是二品朝官,兒子最差也有個蔭官名額,隻要兒子與媳婦甜蜜,三太太覺得值,人這一輩子不求富貴,但求舒心愜意。
*
二老爺被國公爺留下來吩咐了幾句話,夫婦倆最後才出宮,回去的馬車上,薑氏開始喋喋不休數落,
“你才是國公爺的嫡長子,那長公主沒嫁過來之前,父親便已經是國公了,這爵位又不是她給的,憑什麼輪到她做主?你看父親今日,雖然沒表態,卻也沒認同,我總覺得他之所以沒表態,心裡怕是向著咱們的。”
若非如此,徑直答應三老爺或四老爺便是了。
二老爺心裡也鬱悶著,“父親沒準有苦衷。”
“能沒苦衷嗎?”薑氏哼哼,“這麼多年被迫拘在皇宮,父親心裡指不定委屈極了,隻是老人家城府深,不輕易表現出來而已。”
“哎,你說說,先皇後臨終前為何下那道旨意,非要逼著父親跟著母親坐鎮長春宮?”
二老爺聞言極長地歎了一聲,“倒是有些個說法,隻是也當不得真。”
薑氏立即來了興致,連忙拉著他問,
“你快說說。”
二老爺扭不過她,“你可不許說出去,我告訴你,這與前朝末帝的隱秘有關。開國皇帝平複江南
後,咱們王家南渡北歸,攜末帝歸朝,聽聞末帝留下一筆巨額寶藏,隻是死前始終沒能說出寶藏所在,朝廷起先也尋,後來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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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借著府邸稠密住不下這麼多人,刻意將長公主府邸選在王府隔壁,作了個兩府合並的主意,明麵上是修建府邸,實則是挖掘當年的秘密,”
“後來隱隱有前朝餘孽的動靜傳出來,先皇後越發忌憚我父親,便乾脆將父親拘在深宮,一是為引蛇出洞,二也是想逼著父親說出那筆寶藏的下落,可惜至先皇後死,也不見寶藏蹤影。”
薑氏美目瞪得大大的,“天哪,咱們王家地裡還真埋著寶藏?”
二老爺覷了她一眼,立即滅了她的興頭,“我是不信的,真有寶藏,早被先皇後挖出來了,裡頭有隱情也未可知。”
二老爺不願妻子過於糾纏此事,連忙岔開話題,“對了,長公主吩咐淮哥兒媳婦協理家務,這對咱們二房來說是好事。”
薑氏聽了這話,神色變得複雜。
今後是徹底要看兒媳婦臉色過日子了。
她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懊悔來。
早知道謝雲初有這樣的出息,她當初又何必把人得罪那麼狠,果然那明嬤嬤說得對,凡事留下餘地,日後也好相見。
二老爺卻沒意識到妻子的苦,笑吟吟道,
“長公主殿下鬆這個口,說明她是真心看重淮哥兒媳婦,老四家的那位算什麼,彆看她現在趾高氣昂,遲早被咱們淮哥兒媳婦比下去。”
“淮哥兒媳婦是咱們王家正經的嫡長孫媳,這個家就該由她來當。”
這個消息在半個時辰後,砸到謝雲初腦門,
“你說什麼,長公主殿下罷了三太太的掌家權,吩咐我協理家務?”
她這日子過的不知多悠閒自在呢,何苦去接那勞什子掌家權。
林嬤嬤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發愁,
“論理,這也是長公主殿下給您的體麵,隻是老奴私心卻不願您操勞。”
謝雲初撫了撫額,“罷了,上頭還有個四太太,萬事我擔不上責,當個睜眼瞎得了,回頭殿下和四太太見我無能,免了我協理也是可能的。”
林嬤嬤又歎聲道,“哎,若真由四太太來掌家....府上卻未必能太平。”
謝雲初笑著遞了她一眼,“您這又是操的哪門子的心,橫豎與咱們無關,即便公中不供著咱們,咱們難道短了銀子開銷?”
漕河兩岸的鋪子寸土寸金,光賣鋪子的收成,就夠她花幾輩子。
謝雲初匣子都快兜不住銀票了。
“趕明挖個地窖,藏咱們的體己。”
正說著,外頭守門的丫鬟稟道,
“二爺回來了。”
謝雲初臉色一黑,天色還亮著,他怎麼回來這樣早,緊接著一道俊臉掀簾而入,謝雲初不著痕跡挪開視線。
她現在可沒法正視那張霽月風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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