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雌蟲的眼神朦朦朧朧的,顧餘溫看他那反應就知道他現在還沒睡醒。
他掩好門,牽著雌蟲的手往屋子裡走,中途不忘把雌蟲掉在地上的被子枕頭挨個撿了回來。
直到回了房間被他拉回床上,雌蟲才慢慢悠悠清醒過來。
“怎麼了?”他傻呆呆地往身旁看去,雄蟲殿下脫掉了相對緊致的外衣,隻著了件簡簡單單的白襯衫靠在床上歪頭看他。
可能是因為終於到了自己領地的緣故,雄蟲殿下整隻蟲看起來都放鬆了不少,雖說他之前在機甲上的狀態看起來和現在也沒什麼區彆,但雌蟲就是有種這樣的直覺。
由於他的姿勢原因,本來穿著還顯的很修身的白色襯衣看起來鬆鬆垮垮的,偏偏雄蟲自己還毫無自覺地正一個一個鬆開頸下的扣子,露出底下對於雌蟲來說過於精致白皙的鎖骨來。
雌蟲傻愣愣地盯著他看,眼前差點被那一片耀眼的白閃盲了眼,剛開始他還是在看顧餘溫的鎖骨的,可沒過多久他的視線就不自覺地黏在了雄蟲那雙十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上。
那雙手纖細極了,和雌蟲滿是老繭與傷疤的粗糙爪子一點都不一樣。
顧璨甚至能回憶起這雙手插在自己發間時頭頂的溫柔觸感。
雄蟲的皮膚是真的很白很白,是那種看起來有些病態的瓷白顏色,不怪符淮總是不自覺忽略他的實力等級把他當成一隻需要自己保護照顧的柔弱幼崽,實在是因為在高等蟲族中這個膚色是真的不多。
身強體壯的雌蟲就不用說了,就連注重美貌外表的亞雌都沒有幾隻敢說自己比顧餘溫還要白的,符淮看到他時腦子裡不自覺就浮現出了曾在帝國檔案館中見到的來自遙遠的星係之外未知文明的瓷器。
顧餘溫給他的感覺像極了那種細膩又溫柔潔淨的白,溫軟無害看起來沒有一點攻擊力,仿佛被傷害了也隻會抱著尾巴奶聲奶氣地衝著凶手叫的那種。
——用不了多久符淮就會知道自己的腦補錯的有多離譜。
顧餘溫的手終於放開了他的鎖骨,顧璨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見雄蟲又將手放在了他的袖口上,這件襯衫手腕處的扣子隻是個裝飾性的存在,但雄蟲殿下看起來卻沒有一點想要放過它的意思。
顧璨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緊盯著他的手。
然後他就見到那隻手慢慢抬了起來,修長的指尖微微區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而後輕輕地敲在了他的腦門上。
“怎麼了?被噩夢嚇到了?”
用的力氣和“大”這個字完全搭不上關係,更不用說被敲的是能徒手拆碎一架機甲的雌蟲,但顧璨還是覺得這一下仿佛重逾千斤,透過他的皮膚狠狠砸在了他的心臟上。
雌蟲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顧餘溫的言語,身體卻已經先於意識一步做出了反應,顧餘溫眼睜睜地看著他一點點染上絢爛的顏色,從脖頸到耳根整隻蟲都徹徹底底紅透了。
感謝SSS級的優秀精神力,雌蟲對他舉動的每一個反應都被他清清晰晰收入了眼底。
雄蟲說話的聲音一直是這麼溫柔,顧璨至今還沒見過他情緒激動的樣子,他忍不住悄悄往雄蟲的方向蹭了蹭,與他貼的更相近了些。
“做噩夢了。”雌蟲有些委屈。
他夢到自己被一大群看不清麵目的蟲圍在正中,那些蟲中有雌蟲也有亞雌,一個個衝著他指指點點義憤填膺地說著什麼。他很努力地想要反駁他們,但對麵的那些蟲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每次他剛剛開口就會被彆的蟲給打斷。
他們三言兩語就定下了自己的罪行,雌蟲向來信奉自己的拳頭,從來沒想過言語有一天能成為比兵器還要傷蟲的利刃,他本來就不是個會說話的,想要張開骨翅露出尖爪給他們一人一拳,奈何無論他怎樣用力骨翅就是無法從翅囊中伸展出來。
那些蟲們的譏笑聲層層疊疊彙在一起將他包圍化作尖刀捅入他的腦子,雌蟲終於忍不住顯出尖爪衝著為首笑的最開心的亞雌衝了上去——
然後他就醒了。
他身邊屬於雄蟲的精神力還沒徹底散淨,但空中殘留的雄蟲味道卻已經十分稀薄,他憑著本能依照雄蟲的氣息來到了客廳,這才有了顧餘溫在與戴維通訊時見到的茫然失措的可憐雌蟲。
雄蟲天生體質偏涼,顧璨十分願意用自己的溫度幫他暖暖身子,但他雖然失去了記憶,帝國雄性們的做派卻還是根深蒂固地刻在了腦子裡——那些雄蟲碰了哪隻雌蟲是施舍,而雌蟲想要主動接觸一下雄蟲......遇到性子差的雄蟲搞不好是要被扔進懲戒室砍掉爪子的。
雌蟲猶猶豫豫地盯著顧餘溫看,還自以為做的十分隱蔽沒有被他發覺。他以前沒少做這個夢,每次醒來時都會怔愣上好半天,不過那時候的顧璨隻要抱著膝蓋在荒星上發一會兒呆就能調整過來情緒了。
或者說荒星上麵危機四伏,很多時候他還沒來得及發呆就被各種各樣的攻擊打斷思緒了。
換做是平時雌蟲肯定能夠忍住情緒,但他現在實在是太難受了......可能是雄蟲的聲音太溫柔了吧,那些被刻意忽視的委屈驀地如潮水般一股股地翻湧了上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這麼大的情緒,隻知道閉上眼睛仿佛還能聽到亞雌尖銳的笑聲。
他鼓足了勇氣閉上眼,暗中蓄了會兒力,突然衝著雄蟲殿下撲了上去。
——他已經做好被受到驚嚇的雄蟲一把甩開惡狠狠地砸到地板上的心理準備了。
但是雄蟲並沒有。
那隻雄蟲甚至衝著他撲來的方向微微抬了抬自己的身子。
於是雌蟲便被雄蟲殿下接了個滿懷。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雄蟲的精神力絲絲縷縷的釋放了出來,一點一點將他的手腳纏繞住,呼吸間都是獨屬於雄蟲的氣息。
“睡吧。”雄蟲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略微發紅的眼眶,決定等他睡醒以後再問他夢到了什麼。
顧璨窩在他的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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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餘溫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極限在哪裡,哪怕是之前一股腦地釋放出了足夠影響半個主星的精神力,他卻仍舊沒有什麼不適的感覺。
蟲核中湧動的力量告訴著他......區區半個星球的精神力距離他的極限還遠著呢。
他肆無忌憚地將自己的精神力充斥在這棟小彆墅中的每一個角落,又小心控製著它們不要外溢出去再搞出個新聞頭條來,起初控製這些到處發散的精神力絲線還有些困難,不過沒用太多時間顧餘溫就慢慢掌握了其中的運用方式。
掌握技巧以後就發現並不是很難了。
精神力是一種十分玄妙的東西,高等蟲族中隻有雄蟲能夠擁有,但擁有他們且能夠將精神力自由外放的雄蟲卻沒有幾個。加上雄蟲本來就生於極其優渥的環境之中,有精神力的雄蟲也沒幾個會跑去搞這方麵的研究,故而高等蟲族在精神力研究領域方麵一直落後於其他的種族。
甚至很多雄蟲畢生也就使用那麼幾次精神力,一次是在雄蟲醫療服務中心檢測自己的精神力等級時,剩下的是給自己的小蟲崽做精神力鏈結時。
帝國也不能強製讓雄蟲參與到他們的精神力研究之中啊。
彆墅的每一個角落都一點一點被顧餘溫的精神力所充滿,就像無數隱藏的攝像頭一樣,連空氣中飄動的浮塵的軌跡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這間房子裡同樣安裝了精神力檢測報警裝置,但可能是因為顧餘溫已經將自己的身份信息與房屋中控係統鏈結了,報警裝置並沒有被他的精神力觸動啟發。
他隨意掃視了下屋裡的布局,空空蕩蕩的,除了床和櫃子和一套桌椅剩下什麼都沒有。
雌蟲的頭枕在他的胸口,手臂如同鐵鉗一樣緊緊箍在他的腰間,仿佛是在擔心自己一鬆開手顧餘溫就會又跑出去跑到哪裡和哪隻陌生雌蟲打通訊一樣。
顧餘溫歎了聲氣,將被子往上拉到了雌蟲的肩頭。
他用那隻沒被雌蟲壓著的胳膊單手打開了光腦。
星網上的所有頁麵都被換上了紅通通的顏色,仿佛是在過年一樣——在遇到喜事使用紅色這一方麵高等蟲族倒是和人類一樣。
搜索欄或者角落裡時不時冒出來的新聞消息幾乎就沒有與他無關的,不是在恭賀小雄蟲殿下回家就是小雄蟲超高的精神力等級引發的事故。出乎他的意料,星網上的蟲族並沒有因為他不小心讓中控係統癱瘓了一會兒而怪罪他,反而都在誇讚和猜測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強。
那麼一會兒應該也耽誤了很多蟲的工作和生活,顧餘溫自己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順手搜了一下“精神力的運用”。
搜索出的數據十分繁雜。
最前麵的就是最新的帝星中控被他精神力影響的消息,雌蟲們的熱情比顧餘溫想象的還要高出一千倍一萬倍,甚至直到現在每刷新一次還能湧出無數條全新的討論來,顧餘溫本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類似於攻略或者教程的東西來的,看到這個龐大的搜索結果隻能無奈作罷。
他沉默片刻,又去搜了一下“人類”。
打下這兩個字的時候,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手在顫抖。
以人類身份生活的那段記憶留給他的幾乎全部都是不好的回憶,但他畢竟在那顆星球上生活了那麼多年,說不懷念是不可能的。
搜索的結果是......0條。
顧餘溫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心情。
他不信邪地刪掉搜索詞,改為了地球兩個字。
這回搜出的結果倒是多了不少,但......隻是重名而已。
沒有一顆星球與他記憶中的那顆蔚藍星球相似。
在蟲族已知的宇宙範圍內,根本就沒有與他記憶相符的地球與人族。
或者說,這片宇宙之中,隻剩下顧餘溫一個前人類了。
他許久都沒有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