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他再為他建一座高塔,誰也進不去,他也離不開,誰也無法搶奪甚至看到他的至愛寶物。
龍啊,本就自私,一生中唯一裝過的一次大度尚且每每想起都後悔莫及、心如刀絞,難道還要再愚蠢地經曆一次嗎?不,不會了,從今往後,他都會遵循他的本性。
——但那都是,他還沒有看到蕭笙記憶前一刻的想法。
他透過蕭笙的雙眼看到,他們第一次時,蕭笙的手緊攥著床單,嘴裡喊著疼,卻隻是死咬著嘴唇努力接納他,從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讓他離開,不想繼續的話。
他看到,蕭笙在火堆前悄悄看著他畫著肖像,等他醒來就將畫一秒藏在屁股底下假裝添加柴禾。那些畫,他後來在蕭笙離開後找到過,也是那漫長等待中為數不多的甜蜜。
他看到,蕭笙偶爾醒來,會靜靜凝視他的臉,然後落下極為輕柔的吻,感覺到那雙眼裡透出的溫柔愛意。
他看到,蕭笙離開黑塔時的頻頻回望,看到他在黑塔附近逗留三天布下一個他看不懂的相當複雜的陣。
他看到,蕭笙每天將那片鱗甲拿出來輕撫,偶爾還會偷偷四望,見無人經過,便會低下頭親吻,然後害羞又直白地對著鱗甲自言自語:“今天也是想你的一天呢。”
他看到蕭笙為了尋找救出他的方法四處奔勞,看到他被王國裡的人民找到,看到他從尊貴的王子淪為人人唾棄的罪徒。
那是他所深愛的王子,同樣深愛著他,為了他,付出他能給的所有。
晏九河胃裡翻騰,心臟絞痛,他忽然有些害怕了,他想退縮了,他不敢再繼續看下去,他覺得蕭笙隱瞞的真相是他不能承受的。
可已經到這裡了,蕭笙沒在他身邊的那些年究竟去做了什麼,為什麼沒回來,耿耿於懷那麼久,不可能現在放棄。
然而當他看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能被人隨意用肮臟汙穢的言語侮辱;看見蕭笙被國王找來的魔法師團團困住,渾身鮮血淋漓,卻拚著最後一絲氣力,將他的鱗甲用木係魔法藏進腳下的花莖中帶入泥土深處,不被任何人發現;看見蕭笙最後被捆綁住,架上刑架,在人民的狂歡中,隻剩下了痛苦的哀嚎與血色的烈火……最後那雙眼閉上,是無儘的黑暗。
他得到了答案,對他來說最為殘忍的答案,然而痛苦與絕望幾乎將他淹沒。
他也終於忍不住鬆開蕭笙,踉蹌著扶著旁邊的樹乾一陣乾嘔,嘔到眼中浸滿不知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淚水,也不敢回頭看蕭笙一眼。
其實蕭笙的死亡,他曾經難道沒有想到過嗎?他自然是想到的,人類那麼脆弱,一個意外就能讓他們失去生命。隻是比起蕭笙背棄他,他寧願他仍好好地生活在世界上的某處,至少那樣光明隻是離開了,而不是徹底熄滅。所以這樣的猜測從不冒出心頭,因為他知道,如果失去蕭笙,他會瘋。
蕭笙被晏九河鬆開後,有些暈眩,看著那頭龍顫抖著的可憐背影,他沒有猶豫地過去擁住他,即便他自身臉色蒼白,雙唇也是止不住地輕顫著。
“彆怕,”蕭笙說,“我還在這裡,你看,我有溫度。”
那個世界的咒語比不上修真界的搜魂術,對於現在的蕭笙來說,沒什麼實質傷害,蕭笙也沒有過度反抗,隻是這種事,總歸不太好受。
他用著光明神力溫暖著他與晏九河的身體,治愈係的能量,讓他感覺好了很多。
溫暖懷抱一如往昔,一點點平複著晏九河幾近崩潰的心情。
他仰著頭,深吸一口氣,轉身將蕭笙緊緊抱住,聲音沙啞又艱澀地道著歉:“對不起。”
回應他的是蕭笙仍輕顫著略帶冰涼的唇。
晏九河拚命汲取著蕭笙的溫暖,他吻得極為用力,摟著蕭笙的手臂幾乎要將蕭笙全部擁進他自己的血肉中,直到感覺到蕭笙有些喘不上氣,他才將深吻改為輕啄,他吻過蕭笙的額頭,眼角,鼻尖,唇角,最後回到他柔軟雙唇上輕碾著。
不夠,僅僅是這樣遠遠不夠。
曾經徹底失去過蕭笙的恐懼與絕望在心底形成深淵,填不滿,補不夠。黑龍埋頭在蕭笙脖頸間,深深地呼吸著蕭笙的味道,聽他脈搏裡有力的跳動,親吻著他溫暖的肌膚,以此來確認自己現在擁的這個人的真實。
蕭笙閉著眼仰著脖子,長長地歎口氣,他正因知道黑龍知道後會是如此,他才遲疑不定。於是隻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撫摸著晏九河的頭發,像曾經一樣安撫著巨龍。
等晏九河的情緒終於從懸崖邊緣往回踏了一步時,他們維持這樣的舉動也已經足足兩小時了。
黑龍心裡有瘋狂的欲.望。寶物失而複得後,按照本性他應是不斷的占有,用愛.欲衝散一切,可他還記得早晨和蕭笙的約定,況且他不能再讓他的小王子受一丁點的傷害,哪怕是他也不行。
“……”聽到老公心聲的蕭笙也不知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兩人坐在林間,前方有一小片花從,花並不豔麗,卻格外清新,香氣怡人。晏九河是幾乎將蕭笙整個人纏住的——他雙手擁著蕭笙,一雙長腿也將蕭笙的腿圈在裡麵。
也幸好蕭笙對於這樣的坐姿早已習慣,倒也並不覺得委屈可憐,而是順從地由著他抱,由著他圈,將自身的重量全然交托給身後的人。
——那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戀。
如此的溫情美好,黑龍還沒享受足夠,腦海裡毫無預兆的出現了諸多畫麵。
被強行讀過記憶的蕭笙,在溫暖陽光下,愛人懷抱中昏昏欲睡,並未察覺晏九河的異樣。
幾息後,晏九河臉色鐵青地看著懷中睡容安靜香甜的蕭笙,心裡酸得咕嚕咕嚕直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