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下了一場薄雨, 裴以舟沒打傘,敲門進來時肩上落著輕薄的雨霧,微冷的濕氣隔著不遠的距離傳在安想身上。
她急忙準備拿毛巾遞給他擦擦, 被男人拒絕。
裴以舟換鞋進門, 一眼看見坐在地上對著畫本塗塗抹抹的安子墨。
小孩一言不發時, 倒也乖巧。
裴以舟大步上前, 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拎起, 安子墨掙紮都沒來得及掙紮,就被裴以舟帶進書房。
啪。
房門關上,裴以舟順手反鎖。
“你乾嘛。”安子墨仰頭看著他,神色裡是明顯的不滿。
裴以舟沒有回答, 抱起安子墨放在書桌前的那張椅子上,大手扣住他的肩膀不讓他亂動, 隨即打開電腦, 找出視頻點擊播放。
監控的角度正好對著路口。
安子墨不明所以地皺著眉頭,儘管不耐, 但由於沒有辦法掙脫,還是不情不願看了下去。
透過畫麵,安子墨看到一個行蹤詭異的男子進入小巷, 緊接著一個女人跟了上去。他隱約覺得女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仔細一看,正是安想。
“你給我看這個乾嘛?”
他並沒有興趣關注彆人去了哪裡, 做了什麼,正想要離開, 放在肩膀上的力度收緊。
“看下去。”
裴以舟語氣強勢, 根本不給他任何一點反抗的機會。
安子墨深吸一口氣,不情不願地繼續往下看。
屏幕裡的畫麵有很長時間都處於靜止狀態中, 安子墨雙手環胸,由於過於焦慮,垂落下去的兩隻小腳大幅度擺動著。
倏然,畫麵開始閃爍。
安想步伐慌亂地從小巷子裡跑了出來,隻見一道黑影飛快閃過,下一秒畫麵,安想就被按倒在地。
襲擊來得突兀又急迫,男人瘋了般攻擊著她,透過那沒有聲音的監控裡,安子墨清楚感覺到安想的恐慌無措,還有對生命的渴求。
那個瘋子追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視頻戛然而止。
安子墨微微仰起脖頸,還是不太明白:“你給我看這個做什麼?”
他稚嫩的麵龐寫滿平靜,眼珠漆黑明亮,卻似死海般毫無波瀾。就好像那段視頻沒有給他造成絲毫影響,就好像視頻裡差點喪生的女人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裴以舟緩緩坐下,安子墨那毫無起伏的靈魂顏色告訴他,視頻沒有給他帶來一絲的情緒波動。
“你那天離家出走,你媽媽找了你很久。”
安子墨語氣頓了下, “哦。”
裴以舟繼續說:“那個襲擊她的瘋子不是人類,是不久前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混血,你媽媽在他的口袋裡發現了你的小熊掛件,她以為你因此遭遇不測。”
安子墨眉頭挑了一下,“那是我故意扔的。”
裴以舟的眸光瞬間黯沉,唇瓣緊繃成一條直線。
他聽到裴以舟漸起的怒火,眉目間卻仍是無動於衷的樣子。
裴以舟壓抑著怒意,一字一句說:“你差點害死你的媽媽。”
“可是那個玩偶很礙事。”安子墨的臉上寫著滿不在乎,“我扔掉並沒有什麼不對。”
裴以舟不語。
安子墨睫毛低顫,輕輕勾了一下唇角,“我知道了,裴叔叔特意拿這個視頻看,是想讓我愧疚?讓我因為這件事就對媽媽好,和她道歉是嗎。”
“你根本沒意識到問題。”
安子墨靠著椅背,小腳一晃一晃:“如果談論誰差點害死她的話,不妨說你有很大責任。你給了錯誤的信息,所以她才去那個地方,如果她不去那個地方,自然也遇不到那個瘋子。我沒有預知功能,丟玩具和丟垃圾一樣隻是隨手的小事,並不能把我打成差點間接害死她的凶手。”
安子墨的邏輯清晰,繼續說著:“何況比起責怪我,更應該去責怪凶手,責怪玩忽職守的工作人員,如果他們不讓那個瘋子跑掉,誰都不會受傷。而且事情已經發生,你給我看這個視頻沒有任何意義。”
安子墨瞥向屏幕。
對他來說,重複過去已經發生的事隻會浪費時間。
“安子墨,視頻裡的不是彆人,是你母親。”
安子墨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算視頻裡的是我,我也會這樣說。”
裴以舟凝視著他的眼睛,妄圖想在裡麵找到一份人情,然而什麼都沒有。
他看到的是冰冷,是平靜,是淡漠。
安子墨不是普通的三歲小孩,甚至連正常人該有的情緒都沒有,不妨說他對外界毫無感覺。
“墨墨,如果你的母親那天死掉呢?”
安子墨說:“人都會死。”
除了時間,沒有事物可以長存。
任何形式的死亡都隻是輪回的開始,他死過一次,無懼死亡,更不會關心他人生死。
“好。”裴以舟啞口無言,他蹲在兒子麵前,大手輕輕放在他頭頂,“明天我會聯係醫生,帶你去看病。”
安子墨整張小臉都擰巴在一起,“我不認為我有病。”一開始是擔心過牙齒的情況,可是也有了解釋,除此之外,身體的其他指標都很正常,完全沒必要浪費時間接受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