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敬則則離開後,定西侯問唐夫人道:“則則走的時候,你給她銀票了沒有?”
唐夫人道:“沒有。侯爺又不是不知道,家裡是個什麼光景,以前在西邊兒,軍中還有貼補,如今到了京城,哪樣不要銀子?老大、老二媳婦那邊都有意見了,家裡還有幾個小的要娶媳婦,辦嫁妝。則則在宮中雖然艱難,可到底也沒什麼花銷。”
定西侯蹙眉道:“你懂什麼,就是在宮裡頭花銷才大。不然你以為則則進宮這麼多年為什麼至今都沒有身孕?”
唐夫人詫異地道:“這跟銀子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了去了。那些個內官、宮女辦事兒哪件不要錢?不給錢誰替你在皇上跟前說好話?翻牌子的時候隨意提幾句,皇上就想起你來了。”定西侯道。
唐夫人歎息,“可咱們則則那人才是擺在那兒的,皇上不也寵著她麼?這不還專門送她回咱們府上。”
定西侯嗬嗬一聲,“皇上的確是專門送她回來的,但卻未必是寵她。”
“那可怎麼辦?這大過年的也有不少人來送年禮,侯爺不都不許收麼?”唐夫人埋怨道。
定西侯想想也是難為了唐氏,便沒再說話。
唐氏卻忐忑道:“侯爺,其實則則久久沒有身孕我也擔心。如今宮裡多少娘娘都傳出懷了身子的消息,我這心裡也難受得慌。你說皇上究竟是怎麼對咱們家則則的?那會兒說則則在避暑山莊養病,足足兩年沒見著人,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哎。”
“少打聽內廷的事兒。”定西侯道。
“可我這不是憂心則則麼?侯爺,則則也算是你一手養大的,咱們費了那許多心血,怎的就……”唐夫人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旋即想起定西侯寵愛的那兩個小妾,字兒都認識不了幾個,就那張臉還有那身段好看,妖妖嬈嬈的,可憐巴巴的,“難不成男人都喜歡那些個狐媚子氣兒的東西?”
定西侯聽到這兒,哪兒還能不明白自家夫人這是醋上了。他拉住唐夫人的手道:“那些個都隻是玩物罷了,男人真正有商有量的還不是夫人你這般知書達理的麼?那些人沒了也就沒了,可若是老夫沒了夫人你,那才是天都塌了。”
唐夫人斜瞪了定西侯一眼,“真是老不正經。”說這些話也不怕肉麻,可唐夫人就吃這一套,嘴角已經重新掛起了笑容,她實則也知道無人能動搖自己的地位的,但就是看著不舒服而已。
“可是侯爺,則則如今的情形可跟我不一樣,我好歹還占著名分,而她呢?”唐氏道。
“她……”定西侯待要答話,卻被唐夫人掐了一爪。
“侯爺的那些心思趕緊歇了吧。皇上仁孝,宮中西宮太後有親侄女兒,東宮太後也有親近的親戚,咱們則則就是再得寵也越不過去的。你是不知道,正旦進宮朝賀時,我才知曉的,則則就侍寢了一個晚上,福壽宮太後就不舒服了,直接把她的牌子撤了三個月。”唐夫人道。
這後宮的彎彎繞繞,定西侯懂得可就沒那麼多了,自己一個大男人也想不出什麼法子來。他能教敬則則的都已經教了。
敬則則上了馬車卻沒見著皇帝,還以為皇帝自己回宮了,可掀開車簾見郭瀟駕車的方向也不是回宮的那邊兒,心裡不由犯嘀咕。
等到了燈籠街見皇帝坐在街口的豆腐腦攤子上跟豆腐西施聊天時,才曉得這是還不打算回宮的意思。
燈籠街在京城乃是赫赫有名的地方,每年最熱鬨的時候就是正月裡耍花燈的時候。以前燈籠街其實並不叫這個名字,具體叫個什麼都已經忘了。因為燈籠街上有三家鋪子年年花燈最是出彩,後來每次提到這條街都說就是燈籠最好看的那條街,於是燈籠街的名兒就叫響了。
這附近幾條街巷的人氣,也逐漸被燈籠街給帶了起來,如今正月十五之間看燈的人,都會到這燈籠街來,於是乎一應的小攤販,雜耍的,唱曲兒的,走江湖的都在這兒紮了堆。
敬則則下了馬車,走到還沒留意到她的皇帝身後,惡作劇地低頭在皇帝耳邊叫了聲“十一哥”,本以為能嚇著他的,結果皇帝卻一伸手就撈住了她,將她拉到了身側的小凳子上坐下。
敬則則含笑地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那豆腐西施。約莫二十七、八年紀,唇紅齒白,頗有幾分姿色,還有些天然的媚態,人瞧著挺爽朗的,見敬則則落座,她則往旁邊挪了挪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豆腐腦好吃麼,十一哥?”敬則則托著下巴嬌嗲嗲地拖長聲音問道。
沈沉端起碗舀了一勺喂到敬則則嘴邊,“你嘗嘗呢。”
敬則則張口品了品,“唔,味道還真不錯,裡麵的大頭菜碎粒又鮮又香,仔細品品好似加了些許麻椒。”
那豆腐西施雖然招呼彆的客人去了,但其實耳朵一直留意著沈沉和敬則則這邊的,實在是如此出色的人物很是罕見。這會兒聽敬則則把她的獨家秘方都給說了出來,不由一驚,回頭道:“這位夫人好厲害的舌頭。”
敬則則得意地道:“那是,我也就是生錯了地兒,若是個男兒身,肯定能成一代名廚。”
豆腐西施笑道:“夫人可沒生錯地兒。”
沈沉替敬則則理了理被晚風吹亂的發絲,寵溺地道:“聽到沒,人都說你沒生錯地兒。”他刮了刮敬則則的鼻子,意思是她亂說話。
豆腐西施歎道:“到底還是讀書人疼媳婦兒。”
敬則則側頭笑道:“老板娘,你這話可有些偏頗,讀書人怎麼就疼媳婦了?”
豆腐西施道:“怎麼不疼啊?你看你家夫君多疼你。我還聽說那什麼,什麼做相公的還給媳婦畫眉毛呢。”
這一聽就是張敞畫眉的故事。敬則則又笑著乜斜皇帝一眼,然後對著豆腐西施道:“那他可沒給我畫過眉毛。”
坐在攤前的都是客人,豆腐西施自然要極力奉承的,“那是因為夫人的眉毛本就生得好看,天生就是畫過的一般。”
聞言敬則則和沈沉都笑了起來。“老板娘你這麼會說話,生意一定會紅紅火火的。”敬則則道。
沈沉從錢袋裡掏出一粒碎銀子擱在桌子上,將敬則則拉了起來。
敬則則被沈沉牽著手往前走去,還有些茫然,“十一哥,這天色已經不早了,咱們還不回去麼?”冬日天短,眼瞧著都要黑了。
“你都還沒逛逛呢,就這麼回去不失望麼?”沈沉問。
“可是……”敬則則想著西宮太後那座大山,壓力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