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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得這個冬日敬則則過得極其舒服,有皇帝暖腳不說,醫塾的事情也進行得十分順利,兩個鋪子的籌備也是漸入佳境。
而皇帝這邊呢,卻是日日從宮裡過來,弄得敬則則有時候都一種錯覺,他們就好似尋常夫妻一般,做相公的每日一大早就出門上朝去了,賺俸祿養家糊口。而敬則則呢,很少出門,但凡出門總是帶著麵紗,畢竟京城認識她的人太多了。因著醫塾的一些女孩兒多少知道了她的身份,所以連醫塾那邊她都很少去了,這就又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婦人了。
日子平靜如水地過到了冬至邊上,敬則則本以為皇帝要跟她說冬至朝賀的事情,變著方兒地把她給騙進宮,誰知到了冬至前一晚他也沒有話說。
敬則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了,皇帝卻是一如既往地遵守了他的承諾。
隻是冬至那日皇帝似乎起太早趕回宮,所以受了涼。晚上過來時,就有些精神不濟,四肢無力的樣子,敬則則有心勸他休息兩天,可年邊帝王的事情太多,次日她還沒醒他就又走了。
如是敬則則瞧著皇帝越發有些憔悴,“要不這些晚上你就彆過來吧,在宮裡還能多睡一會兒,也有太醫照料。”
沈沉揉了揉眉心,嘶啞著嗓子道:“無妨,在宮裡一個人我也睡不著,來你這兒才能真的休息。”
敬則則感覺自己可能在被套路,但有些事兒你明知是坑,卻還是忍不住著急。
好容易挨到了年邊兒,敬則則以為隻要過了正月初一,皇帝就能休息兩日了,偏偏除夕這晚深夜,高世雲的徒弟順兒慌慌張張地跑到宅子裡道:“娘娘,皇上今兒晚上不過多飲了兩杯,就吐了,如今更是人事不省,老鄭太醫和小鄭太醫都進了宮,正給皇上針灸呢,師父叫奴才趕緊出來請你,說還得你守在皇上身邊,皇上才能好好養病。”
敬則則直覺就是有詐,皇帝今早出門的時候麵色不是已經好許多了麼?而且今夜是除夕,皇帝是很有動機把她騙進宮的。
敬則則感覺有些底限還是得守著的,因而道:“皇上病了,在宮裡有太醫照料正好,我去添什麼亂啊?”
順兒沒想到敬則則會如此鐵石心腸,他急得跳腳也沒辦法,越是勸說,敬則則就越是覺得他在撒謊。
到最後敬則則還是沒進宮,次日是正旦,皇帝沒出現,一直到初二,皇帝都還是沒出現,敬則則心裡這才有些擔心了,一時又想著皇帝該不會是在跟她賭氣吧?
到得初三這日,依舊不見皇帝蹤影,高世雲卻出了宮親自來請敬則則,“娘娘就這麼狠心麼?皇上病得糊裡糊塗的,嘴裡還在喊娘娘的名字,這已經不是皇上第一次犯病了,鄭太醫都說了再這麼著,皇上的身子骨就徹底垮了。”
“皇上患的是什麼病?”敬則則這回可算是相信了高世雲的話。
”兩位鄭太醫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唐院正也沒診出來,但皇上就是醒不過來,上回就是這麼著差點兒去了,才匆匆地立了太子的。若非奴才在皇上耳邊騙他說娘娘回來了,皇帝說隻怕就……”高世雲說著就開始抹淚了。
敬則則認識高世雲這麼多年,可還從沒見過這老太監流淚的。
馬車疾馳而入迎春門,再往前乾元殿前偌大的廣場全部籠罩在陰雲裡,黑沉沉的仿佛天隨時可能塌下來,瞧著是要下暴雪了,凍得人腳指頭都麻木了,敬則則裹了裹自己身上的狐裘,快步上了丹陛。
乾元殿內靜得落針可聞,空氣裡彌漫著濃濃的藥味兒,敬則則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疾步往暖閣走去,一個小太監正跪在床頭絞著涼水帕子放在皇帝額頭降熱。
見敬則則進來,他忙地往旁邊挪了半步。
敬則則這才看見皇帝的情形。臉色不正常的紅著,嘴唇已經泛乾起皮,緊緊地皺著眉頭似乎很難受,敬則則心裡一酸,才知道皇帝是真病了,而她卻還在懷疑他。
敬則則用手捂住嘴,忍住了哭意,這才輕手輕腳地上前,從小太監手裡接過帕子道:“你去吧,我來伺候皇上。”
許是袖口傳來的香氣不一樣了,沈沉微微動了動腦袋,眉頭略略舒展了一分。
敬則則以為皇帝醒了,輕聲道:“皇上。”
沒有反應。
敬則則又喚了一聲。
皇帝還是沒有反應。
身後高世雲帶著哭音道:“這幾日皇上就這麼睡著,隻偶爾能清醒一下。”
敬則則想起個事兒來,“你是說皇上以前也這樣病過?什麼時候?”在敬則則印象中皇帝的龍體一向是很康健的,連傷風什麼的都少有。
高世雲看著敬則則張了張嘴,合上之後,又張了張,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但他這副做作已經讓敬則則知道答案了。她重新轉過頭看向皇帝,卻見皇帝的睫毛動了動,人似乎清醒了過來。
“水。”聲音沙啞得好似瓦片刮過地麵的樣子。
敬則則坐到床頭扶著皇帝的肩幫他坐了起來,又把旁邊的靠枕拿過來給他靠上,這才接過高世雲遞來的水杯喂到皇帝嘴邊。
沈沉喝了半杯水之後,似乎才稍微有了點兒精神,他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看敬則則,“怎麼,來了?”似乎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所以連說話都省了好些字。
敬則則慚愧地道:“抱歉,除夕那天我還以為皇上你是裝病賺我進宮呢。”
“朕,沒有騙過你。”
皇帝的聲音依舊像老鴰一樣難聽,說話也很艱難,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敬則則細細想來,皇帝似乎真沒怎麼騙過她,她就越發覺得汗顏了。
“是我錯了。”敬則則伸手摸了摸皇帝的額頭,見還是燙得灼人,憂心地道:“皇上彆說話了,還是休息一下吧。我就守在你身邊哪兒也不去。”
沈沉閉上眼睛權做點頭了,他是的確沒有力氣。
就這麼著反反複複地燒了三天,太醫院的太醫會診了好幾次,都沒診出個名堂來,最後也不知道是胡亂開的湯藥起了作用,還是皇帝靠著自己的意誌好轉了,漸漸地能坐起來用幾口粥了。
能吃東西,力氣就容易恢複,十來日之後也基本能視事了,但臉色還是蒼白,容易累。
敬則則這十幾日也是寸步不離地在照顧皇帝,有時候夜裡睡不著,她就坐在床前的腳踏上,手趴在床沿上看著皇帝,她不明白自己以前為何會有皇帝永遠不會倒下的錯覺,好似他時時刻刻都是精力十足的,總是累得她腰酸背痛,可原來他也是個會累、會生病的人。
哪怕富有天下,他也隻是個人而已。
“我聽高世雲說,皇上這場病是累出來的。”敬則則手裡端著藥碗,她不明白皇帝這是哪兒養成的怪毛病,手腳都能動彈,卻非要讓人喂藥。那麼苦的藥一勺一勺地喝不覺得難受麼?
“那奴才都說什麼了?”沈沉低頭就著敬則則的手喝了一口藥。
“他說你年邊時,每日忙得用膳都沒功夫,有時候吃飯時手裡都拿著筆。”敬則則道。她想起皇帝那時候還每晚黃昏前後雷打不動地到醫塾來,看來是全靠白日裡擠出的時間。
敬則則也沒少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任性,太拿喬了。她和皇帝之間,自然是自己更閒,本該她來來回回出入禁宮的。而且皇帝總在宮外,也容易遇到危險。
“你彆胡思亂想,那都是朕自己願意的。”沈沉道,“這幾個月跟你在醫塾那邊住,就好似圓了朕的一個夢似的。”
敬則則好奇道:“什麼夢?”
“朕從小就想如果朕是個普通人家的孩子該多好?父慈子孝,旁邊還有母親噓寒問暖,所以我一直想著能有一個小家,每日裡忙完了回去都有一盞燭火等著我,像一個真正的家那樣。”沈沉道。
這夢挺簡單的,但也挺不簡單。“皇上的夢裡,還有孩子吧?”那才是一個完整的家。
沈沉抬手摸了摸敬則則的臉頰,“彆瞎想,咱們肯定會有孩子的。”
嗬嗬,敬則則聽聽就算了。
“對朕而言,有你就夠了,沒有你就什麼都沒有。”沈沉道。
這話敬則則以前是不信的,現在麼卻有點兒將信將疑了。但對於皇帝的這番表白,她卻找不到話回應,隻好道:“可不管怎樣,皇上不該不顧惜身體啊。照我說,身子骨壞了,那才是什麼都沒有了呢。”
“而且皇上不是說其實你心裡根本沒有天下麼,那怎麼還宵衣旰食地處理政事?”敬則則噘嘴道。
“這還不是為了你麼?你說朕隻會做皇帝,若朕連這唯一的事情都做不好,還有什麼臉見你?再且,你時常在宮外,朕總不能給你一個民不聊生的天下。”沈沉道。
敬則則感覺皇帝這嘴怎麼喝的是苦藥,說出來的卻全是甜言蜜語呢?
敬則則一邊喂皇帝喝藥一邊道:“反正不管怎麼樣,我都想好了,皇上身子骨大好之前,我們再不能,再不能同床了。”
“咳咳。”沈沉被嗆住了,唬得敬則則忙擱下碗拿了手絹給他,又幫他拍背。
沈沉緩過勁兒之後才道:“你這可不是在幫朕,你這是在要朕的命。”
“色是刮骨鋼刀,我若是任由皇上胡來,那才是要你的命呢。”敬則則堅持道。
“胡說八道,咱們這叫陰陽相濟。再且,朕這不是已經大好了麼?”
“你怎麼好了?你這不還在吃藥麼?”敬則則瞪著眼睛道。
“這藥是朕讓鄭玉田開的安神藥,並不是治病的。”沈沉略有些心虛地道。
“皇上為何要喝安神藥?”敬則則不明白,是藥三分毒,沒病沒痛時其實最好是不要吃藥的。
“因為朕病著時,你對朕最好,百依百順的。”沈沉實話實說道。
敬則則白了皇帝一眼,但卻沒多生氣。她知道皇帝這樣說是為了寬慰她的心,他的身體什麼樣兒,她難道不清楚麼?跟以前可大不能比呢。
忽地,敬則則忽然發現,原來她與皇帝的年紀都一大把了,卻還在徒自蹉跎歲月,把有限的精力都浪費在無畏的糾結和對抗上了。而皇帝的眼角已經有了淡淡細紋,她想她自己的臉在不久的將來也會慢慢老去。
而他們能在一起的日子,誰知道還有多長呢?
敬則則輕輕地握住了沈沉的手,看著他的眼睛。
不是他做了什麼徹底打動了她,隻是在不知不覺中歲月磨平了往昔的記憶,悲傷的、愉快的……敬則則如今隻想安穩而平順的過日子。
跟皇帝在一起的感覺,比不在一起好,這就足夠了。
“皇上,從今往後,我們好好過日子吧。”敬則則輕聲道。
敬則則想著自己都率先放下身段了,皇帝肯定得雙手接著才是,結果皇帝卻抽回了手,有些彆扭地道:“朕不用你同情。”
敬則則愣了愣,沒想到皇帝是這種反應,她心念一轉,冷哼一聲,“我可沒同情你,這天底下誰有資格同情皇帝啊?”
聽敬則則如此陰陽怪氣地說話,沈沉反而笑了出來,“那你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敬則則摸了摸自己的臉,“皇上如今太瘦了,眼角都有細紋了,我怕我也快老了,到時候臉上長了皺紋,皇上就該移情彆戀了,到時候我找誰哭去?”
“胡說八道!”沈沉嗬斥敬則則道,將她摟入懷中,“朕眼角的細紋很難看麼?”
敬則則噗嗤笑出聲,沒想到皇帝第一個關心的居然是這個,她“嗯——”地拖長了聲音,“也不算吧,反正一條紋路就代表一份人生的閱曆吧,也是睿智的象征。”
沈沉開始咯吱敬則則道:“你小嘴嘚啵嘚啵的,挺會說話的哈。”
敬則則笑得在榻上打滾,直呼求饒。
高世雲在隔扇外聽見裡麵的笑鬨聲,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翹了起來,這一對兒可算是雨過天晴了。
所謂的雨過天晴指的是皇帝再不用擔心,敬則則一個不對就要甩臉子走人,但是日子還是照舊的。照舊的意思就是指敬則則每日裡還是想往外跑。
早起敬則則督促著想要賴在被窩裡的皇帝起身打拳,皇帝打拳,敬則則自己也在旁邊似模似樣地打了一套花拳繡腿。
沈沉道:“你這是打的什麼拳?瞧著有些名堂,但似乎不帶勁兒。”
不帶勁兒是對男子而言。敬則則抿嘴道:“這套拳是我自己編的,等琢磨好了之後要教給醫塾的女孩兒們的,一是為了強身健體,二來應該,也許,可以防身吧。”
沈沉聞言忍不住笑出聲,“既如此,怎麼不用老祖宗傳下來的五禽戲?”
“這不是女孩兒們嫌棄那動作滑稽麼。”敬則則尷尬地道,不知道她這個年紀,自稱女孩兒是不是很可笑。
說起醫塾來,敬則則接著道:“皇上,我今日得出宮去一下,好些天沒去看過了。”她的語氣有些自己都不懂的心虛。
“你出宮並不需要讓朕同意,隻要你去哪兒跟身邊的人說一聲就行了,朕也能安心。”沈沉道。
皇帝如此通情達理,卻弄得敬則則越發有些不好意思了。
“則則,你沒必要覺得虧欠朕,其實朕看你每日忙得風風火火的心裡很安慰,而且你做的事情很有意義,正當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該做的事情。”
敬則則可算是發現皇帝的改變了,她這才改了口呢,他這兒就把皇後拋出來了。以前她是心心念念地想當皇後,可現在隻覺得後位就是累贅,許多事行起來就不方便了。
所以敬則則又開始裝傻了。“我出宮去,晚上就回來,皇上中午自己可得喝藥,我讓高世雲盯著你,如果沒喝我晚上回來可有話說。皇上身子骨也沒養好,以後就彆去醫塾了。”
沈沉揚揚眉,感覺敬則則命令他還命令得挺順嘴的。
如此一來,每日裡往返宮中宮外的就成了敬則則,她倒是不覺得辛苦,反而還覺得這樣更有趣。以前來醫塾,選擇權在皇帝,如今麼,她回不回宮卻是看她心情。
偶爾太忙了,或者覺得天氣不好,她就在醫塾隔壁住一晚,第一次皇帝沒什麼反應,第二次也沒什麼反應,到了第三次敬則則就見到親自來接人的皇帝了。
“這醫塾的位置著實遠了些,要不然朕用內庫的私房錢在西禦街買一處宅子如何?”沈沉道。
西禦街那可是王公大臣才買得起的地段,就是定國公府都沒夠資格在西禦街呢。敬則則道:“皇上怎麼出來了,我正說要回宮呢。”
“是麼?那你怎麼還穿著家常服?”沈沉盯著糊弄他的敬則則道。
”哈,哈。”敬則則隻能訕笑,“隻是一個晚上不回去而已,就是白日裡事兒太忙,晚上我還想看會兒賬本。”
沈沉卻蹙眉道:“我怎麼感覺是天氣回暖,你不再需要朕暖腳,所以隔三差五地就不回宮了呢?”
“哈哈,瞎說什麼大實話呢。”敬則則噗嗤笑道。
沈沉可沒覺得好笑,將她攔腰抱起來就往馬車上扔。
給皇帝駕車的車夫都是極其機靈的人,他愣是拉著馬車繞著禁宮跑了一圈,最後才從迎春門駛入大內。也隻有這樣的人才,皇帝才十年都沒換過車夫。
敬則則雖然婉拒了皇帝封後的提議,但是昭儀是她的本職,她還是得堅持著乾下去。是以敬昭儀總算“正式”從避暑山莊回來了。
這當然也意味著定國公私底下跟女兒斷絕的父女關係也重新續上了。
隻是才過了沒多久,敬昕就遞了牌子請求入宮。敬則則歎了口氣,不大想搭理敬昕的,但都是一個姓氏,如今敬昕已經嫁人,她還代表著任府,敬則則看在任有安為國出力的份上也得照應他的夫人。
敬昕恭敬地給敬則則行了禮,抬頭望了望自己的姐姐,見她依舊容色驚人,肌膚吹彈可破,初回京時的微黑膚色經過一冬的將養又恢複如牛乳般白皙了,真真是老天爺賞飯吃,隨她怎麼折騰,都不顯老。如今她二人站在一處,怕都不易分出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了。
敬則則也再看敬昕,她生產後腰肢比以前豐滿了一些,看著珠圓玉潤的卻也比以往多了些嫵媚,看來日子過得著實是好,所以腰板兒才挺硬了,跟敬芸勾勾搭搭的也不知是要做什麼,當然她的盤算肯定是落空了。
“阿姐。”敬昕一開口就帶著哭音,也不喊娘娘了,這就是要打親情牌。
敬則則冷聲道:“咱們沒那麼熟,你還是叫我昭儀吧。”
敬昕不語,淚珠子卻不要錢地滾了下來。敬則則眯了眯眼睛,怎麼覺得敬昕跟當初的嘉和有些差不多的樣子了?
“阿姐,任有安他,任有安他在北關收了兩個丫頭,其中一個如今已經懷有身孕了,他叫人送了回來。”敬昕哭道。
敬則則檀口微張,聽著是有些驚訝,她本以為是不是皇帝又做啥事了,卻原來他還沒動手。敬則則也不知道自己對皇帝哪兒來的自信,但她能猜到皇帝早晚是要收拾敬昕的。
“他在成親前不是允諾你不納妾的麼?”敬則則道。
敬昕抹了抹眼淚道:“是啊,所以那兩個丫頭他並沒有辦納妾禮,可他這跟納妾有什麼區彆啊?”
“你找我說這些是做什麼?”敬則則不解,“想讓我斥責任有安?”
敬昕眼淚汪汪地看著敬則則,顯得十分可憐巴巴。她自然是希望敬則則能作為娘家人給自己撐腰的。
“阿姐,我聽說你的成衣鋪子馬上要開張了,我……”
“不需要你幫忙。”敬則則有些無禮地打斷敬昕的話道。
“那秘閣呢?那是我們敬家的秘方,交給外人打理總是不好,不如我……”
“你不是說那丫頭懷孕了麼?等她生了孩子,還得認你做嫡母,你還得教養孩子,恐怕沒功夫打理秘閣的。”敬則則道,“再且,你一個庶女,敬氏秘方本就沒有你的份兒,你也不用惦記著。”
敬則則這樣說話,可是直愣愣地打人臉了。
敬昕完全沒料到,敬則則翻臉之後竟如此直白。她以為敬則則或多或少要顧忌姐妹之情的,哪怕是做給皇帝看的,也得顧忌一點兒啊。
“說得好。你母親在世時也沒給你添姐妹,這位任夫人,給臉她才勉強算是你姐妹,不給臉的話她和她姨娘對唐夫人來說就是個隨時能發賣的玩意兒。”沈沉從前殿走進了內殿道。
敬則則站起身看向皇帝,“皇上怎麼回來了?”
“朕不放心,她每次來不都會給你添堵麼,朕來瞧瞧她又要鬨哪般。”沈沉道。
敬則則有些頭疼,她可以說敬昕,畢竟是兩人私底下說話,臉丟光了都沒事兒,但皇帝這樣說,敬昕就可能羞憤得去撞牆的。果不其然,敬昕眼瞧著要崩潰的樣子,敬則則趕緊道:“皇上還是趕緊回前頭去接見大臣吧,這兒我能應付。”
沈沉也沒打算久留,“嗯,剛才朕聽你說話,可算是不糊塗了。人善被人欺,你才算是明白了。”
敬則則嫌棄皇帝囉嗦地將他往外推,“你還是快走吧。”
皇帝不情不願地被推出門口,敬則則才回頭看向敬昕。
敬昕的眼淚已經止住了,她已經明白自己的眼淚並不能打動眼前人。“阿姐,你是在怪我麼?可是當初是爹爹下了死令不許我們跟你往來的,那日在定國公府,那許多人盯著,我也沒有辦法。”
敬則則點點頭,“我明白,也能理解,我隻是不懂,你跟敬芸走那麼近是為什麼?想著把她送進宮你就能得勢了?你這麼喜歡給彆人的相公送女人,怎麼反過來你相公多了兩個暖腳婢你就跑我這兒來哭訴了?”
敬昕被敬則則誅心的話給問得麵紅耳赤的,喃喃不能自語。
“阿姐,我……”
敬則則擺擺手道:“那是你的家事,我不會插手的。敬昕,我明白的告訴你,今日我之所以讓你進宮,是給任家麵子,此外醫塾剛開始張羅的時候,我感激你去給女孩兒們上了幾天課,否則你壓根兒就到不了我麵前,你懂麼?彆把我們僅剩的一點兒血緣給消耗光了。”
敬昕一臉陰沉地出宮上了馬車,臨走時回頭看了看禁宮的方向,冷哼了一聲。彆看敬則則現在囂張,可一旦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她將來的日子可夠瞧呢。畢竟她同太子那才是一點兒感情都沒有的,太子從小到大都沒跟敬則則親近過。
不會下蛋的母雞,能有什麼好結果?敬昕憤憤地想。
以前敬則則或許會為子嗣這件事操心、傷心,但現在麼她早就想好了,皇帝下世的那天,就是她詐死離宮的那天,想來皇帝肯定會願意幫她的。那時候她的醫塾應該已經成了氣候,這是於國於民都有利的事情,她作為一個沒子嗣的嬪妃對嗣皇帝不會有任何威脅,所以敬則則覺得她和太子一定是能和平相處的。
但是……
世上的事兒總是會有但是的。
話說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大夏天裡人就不喜歡油葷,偶爾覺得胸口悶都算是正常的,敬則則雖然覺得有些胃脹氣,卻也沒當回事兒,更沒敢跟皇帝說,不然狗皇帝就會拿她的身子當借口,把她留在宮中。
可是宮裡哪有外麵好玩兒啊。
隻是到小日子的時候,敬則則的月事也來了,但量異常的少,她不得不給自己把了把脈。這下可把敬則則給驚著了,她隻當是自己學藝不精,可能在把脈一道上還欠許多火候。
不過敬則則沒把這當小事兒,她學醫後就知道了,小日子但凡有個不對勁兒什麼的,對女子而言那都是大事。她以前就是太不懂事兒了,那會兒時不時的推遲,還有大出血什麼的,她居然都沒當回事,現在回想起來,敬則則覺得那時的自己的心可真大。
所以敬則則讓人將康守正請了過來給自己把脈,之所以請他,是因為宮中他最擅長婦人科。
敬則則叫人請康守正的事兒,皇帝自然第一個就知道了消息,康守正還沒到,他就先到了。“怎麼不舒服麼?是小日子有什麼不對勁兒?”
這就是老夫老妻的悲哀,小日子這種避諱的事情都可以說得如此的坦然了麼?敬則則瞪了皇帝一眼,她可還是會覺得不自在呢。
沈沉輕輕咳嗽了一聲,敬則則的假正經他可是領教得夠夠的了,年紀越大,仙子病月嚴重的敬昭儀是容不得人在她麵前提吃喝拉撒的。這半年她連饞嘴的毛病都改了,但凡遇著命婦,嘴裡說的都是什麼以內養外的食之道。
但不能不承認,敬昭儀還真有點兒逆生長的神奇之處。這兩年因為她這張臉,秘閣的生意隻能用供不應求來形容。想要買秘閣的護膚膏,需得買上許許多多的雲裳坊的衣裳,達到一定數額,才有資格進秘閣。
這還隻是有資格而已。
這件事的神奇之處讓沈沉至今都沒搞明白,這些個婦人也太舍得給自己的臉花錢了。當然她們也很舍得給自己的衣裳花錢。
雲裳坊的一套衣裳,起價那都是百兩,那還是最低價的,稍微有點兒麵子的都不會買這種最低端的,而往上那簡直就是無極限。最高的有賣到萬兩的。
短短兩、三年的功夫,景和帝沈沉就過上了被媳婦養的美好日子了。
卻說回小日子的事兒,沈沉還沒來得及細問,康守正便拎著藥箱進了門。
他給敬則則把過脈之後也是心頭一驚,“這,臣…...”
不下蛋的“老母雞”居然懷孕了,換哪個太醫也不敢直說啊,萬一診錯了脈,是很丟人的事情。畢竟診斷喜脈乃是很低級的脈術,如果這都能錯的話……
沈沉一看康守正吞吞吐吐地就急了,隻是他還沒來得及訊問,就聽敬則則道:“康太醫,你是不是也診出的是喜脈?”
康守正立即鬆了口氣,忙地點頭道:“是,臣診出的正是喜脈,隻是月份太淺,臣有些拿不準。”
這話一出,整個乾元殿就陷入了詭異的寂靜裡,說都沒說話,包括周圍伺候的宮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沒有想象中的狂喜,敬則則的心情更多的是茫然。在完全、徹底沒有期盼之後,突然冒出個喜脈來,還真是叫人喜憂參半。
“皇上為何不高興?”敬則則敏銳地道,她感覺自己受傷了。她可以茫然,但是皇帝必須是欣喜若狂才是啊。
“沒有,朕……”沈沉都不知該如何解釋,索性轉向康守正道,“昭儀的脈象可好?”
不好。敬則則在心裡道,康守正也如此說。
“娘娘的脈象有些不穩,臣斟酌著開兩副安胎藥。”康守正道。
聞言沈沉立即皺了皺眉頭,看向敬則則道:“你自己不也學了幾年醫術麼,你自己給自己診斷是個什麼情況?”
“如康太醫所說那樣,脈象有些淩亂,有……”敬則則也皺起了沒有,仔細思索,竟然是有小產之兆。
康守正開過藥方走後,沈沉道:“走,咱們立即出宮,你也彆住乾元殿了,咱們還是回醫塾那邊去住。”說罷沈沉就開始急匆匆地吩咐高世雲收拾東西,然後又吩咐他去將鄭玉田給請回來。
敬則則莫名其妙地道:“皇上這是做什麼?怎麼突然要出宮去住了?”
事到如今,沈沉也沒什麼可瞞著敬則則的了,便道:“則則,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有幾次小日子,血量特彆大?”
敬則則點點頭。
“事實上,那幾次太醫給你診脈,都是小產。”沈沉道。
敬則則抿唇不語,皇帝那樣鄭重其事的說話,她已經猜到了幾分。“可是,沒道理啊,連我自己都沒察覺自己有孕,隻當是小日子來了,即便有人要害我,她也不可能知道啊。”
“朕也是如此想。但後來尋思著可能是你宮裡早被人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朕屢次三番地修繕明光宮,卻都沒找到那害人的東西。”沈沉至今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現如今敬則則再次懷孕,可這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月份如此之淺,居然又有小產征兆,就讓人更不解了。
敬則則神色複雜地望著皇帝,“皇上為何從沒對我提過此事?”
沈沉苦笑,“怎麼提呢?告訴了你,朕卻沒辦法查出任何問題來,又該怎麼跟你解釋,你又會不會聽朕解釋,會不會認定朕就是在替某些人掩飾?”
那個“某些人”是誰敬則則當然知道。皇帝說得沒錯,若真告訴了她,最後卻查不出原因來,她一定會懷疑是祝太後的,也一定會堅信皇帝就是為了他母親而欺騙自己。
”不瞞你說,最開始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朕也懷疑過,在宮中有機會對你動手還讓朕察覺不了的沒幾個人。所以朕不敢對你說,隻能暗中查,表麵上也不敢對你太好,甚至隻能疏遠你,朕想著也許這樣那背後之人就能收斂,可是至今依舊沒查到任何蛛絲馬跡。“
說不得,沈沉感到十分的挫敗。
以前皇帝說這些敬則則當然不會相信他,可如今兩宮太後都已經埋入土裡了,皇帝也沒必要再掩飾什麼,所以他是真的沒查出是誰動的手腳。
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沒有人動手腳。
敬則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皇上可曾懷疑過,或許不是有人對我動了手腳,而是我天生就存不住孩子。”
“這怎麼可能,所有給你把脈的太醫都說你身子是養得極好的,也沒有宮寒。”沈沉道。
“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了一些事兒。”敬則則道。
沈沉抬眼看向敬則則,不知道她想起了什麼。
“當初在楊樹村的時候,我和鄭大夫遇到過一個病人,王阿姐。她出嫁多年,都不曾有孕,卻也時常有血漏之症,所以來找鄭大夫看病。後來她因為無子被休,次年嫁給一個鰥夫,誰知進門才三個月就懷上了,還生了個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
“是她原來的丈夫不能生?”沈沉聞言道。
敬則則搖搖頭,“怪就怪在,那前夫另娶新婦,也是次年就抱得一女。”
“這怕是個例。”沈沉道。
敬則則點點頭。
“可是後來在醫塾附近,我又遇到了一個金大嫂,也是多年未曾有孕而有血漏之症。前些年離開京城時,我聽說她已經與丈夫和離,也不知如今怎樣了。”
沈沉道:“朕讓人去打聽。”
這一打聽,居然拿金大嫂另外嫁人後,也是沒幾個月就懷上了,生了個女兒,而她前夫另娶也生了孩子。你說怪哉不怪哉?
敬則則和皇帝拿這兩個病人去問鄭玉田,鄭玉田卻是吞吞吐吐的。
沈沉道:“小鄭太醫這是有事瞞著朕?”